那微不可察的战栗,再一次,从她的掌心深处,悄然传来。
如同一根被拨动的、几近崩断的琴弦,在无人能听见的寂静中,发出濒死的嗡鸣。
苏晚卿的眸光沉了沉,不动声色地将手拢入宽大的袖中,指尖相抵,试图用另一只手的温度去压制那丝不受控制的颤抖。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
每至清晨,当她准备开始一日的晨课时,那股麻痹而冰冷的战栗感便会准时降临。
起初只在指尖,而后蔓延至整个掌心。
今日,她垂眸看去,只见莹白如玉的掌心皮肤之下,竟隐隐透出一抹病态的青色,仿佛有寒气凝结于经络,久久不散。
这片湿热的丘陵地带,白日酷暑难耐,夜间山风却阴寒刺骨。
长期的寒热交替,对于常人尚且是一种考验,更何况是她这样日日与水火打交道、对身体感知力要求到极致的茶人。
夜深人静,沈知节被阿墨悄悄请进了苏晚卿的帐篷。
他为苏晚卿检查手腕,眉头越锁越紧。
“脉象沉涩,气血郁结。”他放下她的手,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晚卿,这是长期寒气侵体,郁结于手三阴经的征兆。你的手……必须立刻休养。再这样下去,会严重影响你对茶器和火候的精准控制。”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对手,是茶人的命。”
苏晚卿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她将手收回,重新为自己斟上一杯温热的白水,动作依旧平稳,仿佛那双正在走向衰败的手并非属于自己。
“茶人之手,不在皮肉,在心意。”她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旧,“心意未绝,手就不会废。”
她拒绝了沈知节开出的所有休养方案,依旧每日亲自控火、执壶、布席。
只是无人知晓,每当夜幕降临,她会独自在帐中点燃艾条,循着手腕、手臂的经络穴位,一点点温通灸疗。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映照出她专注而苍白的侧脸。
在那光影之下,她纤细的手腕上,一道陈年的、几乎看不见的旧伤疤痕,随着艾火的熏烤,隐隐作痛,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深埋的过往。
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在第三日午夜突袭了营地。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帐篷,发出骇人的噼啪声。
一声惊呼传来,是看守茶仓的茶童:“不好了!茶仓顶棚被风掀开,渗水了!”
苏晚卿豁然起身,抓起一件雨披就冲了出去。
茶仓里存放的,不仅有此行考察收集的茶样,更有几饼她私人珍藏的、已有百年历史的绝版老茶,一旦受潮,便是无可挽回的损失。
泥泞湿滑的地面上,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衣衫。
她和众人一起,手忙脚乱地将一箱箱珍贵的茶叶往地势更高的干燥处搬运。
就在她抱起最后一箱、也是最重的一箱老茶饼时,脚下被一根被风刮断的树根绊倒,整个人重重地摔在泥水里!
脚踝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她闷哼一声,却顾不得自己。
她死死护住怀中的木箱,确保它没有丝毫损伤,才在茶童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
“老师,您的脚!”阿墨惊呼。
“我没事。”她咬着牙,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发颤,“先把茶安顿好。”
回到帐中,她脱下湿透的鞋袜,脚踝已经高高肿起,一片青紫。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从随身的药箱里找出活血化瘀的药膏,沉默地为自己涂抹、包扎。
那份冷静与自持,仿佛她处理的不是自己的伤口,而是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
翌日清晨,她依然准时出现在了茶席前。
除了行走时那微不可察的滞涩,无人看出她昨夜曾经历过怎样的狼狈与伤痛。
而远在千里之外,云顶之巅。
傅承砚正**着上身,用最原始的工具修缮着那座为她而建的避险棚。
汗水沿着他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滑落,在古铜色的肌肤上反射着高原的烈日。
午时,日头最烈的那一刻,他的动作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一种尖锐而沉闷的痛感,毫无来由地从他的左脚踝处传来,仿佛被重物狠狠砸中。
他眉头紧锁,低头看去,脚踝处完好无损。
可那份痛楚却如此真实,与他身体的脉搏同频共振。
他沉默了片刻,随即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那块无字碑旁,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
他没有犹豫,在碑基旁坚硬的冻土上,开始疯狂地挖掘。
泥土与碎石飞溅,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拗。
挖出一个半米深的坑后,他从随身的防水工具包里,取出一块厚实的黄铜板。
铜板上,用蚀刻笔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复杂的公式与数据——风速、湿度、气压、海拔,以及人体在不同环境下的气血流速变量……赫然是一套精确推演她此刻所在纬度、所在环境,与其身体状态关联的物理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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