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滚滚,驶向遥远的西南。
那片曾在她眼中象征着终结与荒芜的戈壁,此刻,却因心中那滴融汇了汗水与思念的“露”,化作了一方等待落笔的素白宣纸。
她要去画上第一笔。
旅途漫长,横跨大半个国土,高铁是最高效的选择。
然而,天意似乎总爱在人心初定时设下考验。
当列车行至云贵高原的边缘,准备进入山区路段时,一声沉闷的轰鸣自远方天际传来,车身随之剧烈一晃!
紧急制动带来的尖锐摩擦声刺破了车厢内的宁静。
广播里传来乘务员急促却竭力保持镇定的声音:“各位旅客,前方线路因突发山体滑坡中断,列车无法继续前行,请您……”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车厢内瞬间乱作一团,抱怨声、孩童的哭闹声、焦急的通话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数小时后,所有乘客被统一疏散至最近的一处山间小镇车站,数千人滞留,归期未定。
候车大厅里,空气混浊,人心浮动。
绝望与焦躁的情绪像黏稠的雾,扼住每一个人的喉咙。
而苏晚卿,是这片混乱中唯一的静止点。
她没有去拥挤的服务台质问,也没有焦躁地刷新手机上的信息。
她寻了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从随行的素雅布包里,一件件取出她的茶器。
一只手作的柴烧小炉,一罐乌黑的橄榄炭,一个装着细白炭灰的陶罐,还有那只在烬归堂废墟之上,承接过风雨与他无声回应的无釉小杯。
在周围一片狼藉和喧嚣中,她旁若无人地拨弄炭灰,埋入火中,用竹扇轻轻扇动。
当第一缕细若游丝的白烟袅袅升起,带着清冽的木质香气弥散开来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股香气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抚平了人们紧皱的眉头。
离她最近的一个正因与家人失联而崩溃大哭的年轻女孩,抽泣声竟渐渐平息,茫然地吸了吸鼻子,望向烟雾的源头。
几个原本上蹿下跳、让父母束手无策的孩童,也鬼使神差地安静下来,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盯着那小小的、散发着暖光的炭炉。
整个候车大厅的噪音分贝,竟以她为中心,肉眼可见地降低了。
苏晚卿没有理会周遭投来的惊异目光。
她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剪影,她对着那缕缓缓上升的青烟,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我知道你现在听得见——”
她的声音里没有试探,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历经劫波后的平静陈述。
“我不是不怕黑,也不是不怕这种前路中断的未知……我只是,习惯了你在暗处看着我。”
这句话,像一句咒语,解开了她为自己层层设置的心防。
是啊,她为什么能如此平静?
因为她潜意识里笃定,无论她在哪里,无论她遭遇什么,都有一双眼睛,一个无处不在的意志,在凝望着她,保护着她。
她逃避的,她考验的,原来早已是她依赖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候车大厅顶棚的金属通风口,毫无征兆地,轻轻飘落下一片东西。
它不是灰尘,也不是垃圾,而是一片早已干枯,却依旧保持着完整形态的蓝色花瓣。
那花瓣边缘微微卷曲,脉络清晰,形状如同一枚被时光精心打磨过的书签。
它打着旋,精准无比地、轻飘飘地落在她交叠置于膝头的素白裙摆上。
苏晚`卿的呼吸,骤然一滞。
这枚花,她认得。
是多年前,她与傅承砚初遇后不久,他不知从哪里寻来,沉默地夹在她正在读的《茶经》里送给她的。
那时她以为他附庸风雅,如今才知,那是他笨拙世界里,唯一懂得的温柔。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指尖,想要触碰,却又不敢,生怕这跨越了生死与时空的重逢,一碰即碎。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儿科监护中心。
沈知节正盯着中央监控台,眉心紧锁。
就在五分钟前,“静夜舱”环境慰藉系统突然自行激活,播放了一段从未被录入数据库的音频。
那不是音乐,不是白噪音,而是……呼吸声。
一个女人的呼吸声。
通过声纹比对,系统瞬间给出了结果——苏晚卿。
音频是昨夜她独坐在烬归堂废墟庭院时,被环境监测器捕捉到的。
那呼吸平稳、悠长,却在每个周期的末尾,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细微的颤抖。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
更诡异的是,就在这段呼吸声响起的刹那,监护室内所有“静夜舱”里精心培育的、用于提取药物的珍稀药苗,竟像是听到了母亲的呼唤,所有鲜嫩的叶片,齐刷刷地,违反植物趋光性,集体转向了南方——那正是苏晚卿此刻所在的方向!
紧接着,每一片叶片的尖端,都凝结出一颗晶莹剔tòu的露珠。
露珠越聚越大,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滴落下来,在舱底培养基上,拼出了三个清晰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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