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的手指在导航屏幕上悬停,惊愕地看向后视镜。
镜中,苏晚卿的侧脸清冷如玉,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回烬归堂。”
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若千钧,砸得车内空气瞬间凝固。
烬归堂。
那个承载了她三年婚姻、最终焚尽她所有爱恋与希望的江南老宅。
一个她发誓永不回头的名字。
司机不敢多问,默默调转车头。
车轮碾过湿润的青石板路,驶向那片被记忆封锁的废墟。
当苏晚卿再次站在这座颓败的宅院前,已是黄昏。
断壁残垣被疯长的常春藤覆盖,夕阳的余晖为其镀上一层虚假的温暖,像一具化了浓妆的尸骸。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木料与潮湿泥土混合的气息,一如她那段婚姻的余味。
她没有走进去,只是走到那早已斑驳的石阶前,从随身的锦盒中,取出了那只在运河边新烧的无釉小杯。
杯身朴素,唯有天然裂变的冰纹,在暮色中闪烁着幽微的光。
她将杯子轻轻置于最高一阶石阶的正中,那里曾是傅承砚无数个深夜等她归家时坐过的位置。
她俯身,对着空无一物的杯口,声音低得仿佛会被风吹散:
“你说你在学——”
“那我就给你一个考场。”
话音落下,她直起身,退后几步,就那么静静地立在庭院的废墟之前,像一尊等待审判的石像。
夜幕降临,风雨骤至。
江南的梅雨季,说来就来,细密的雨丝很快连成一片雨幕,狠狠抽打着这片被遗忘的土地。
苏晚卿没有躲,任由冰冷的雨水浸透她的素衣,立于檐下静观。
三更时分,雨势最烈。异变陡生!
石阶上那只小小的杯子,明明无人触碰,杯中积蓄的浅浅雨水却忽然荡起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那波纹的频率稳定而有力,一下,又一下,仿佛一颗心脏在杯中死而复生,剧烈地跳动着。
紧接着,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攀附在屋内残墙上的藤蔓,竟在无风的雨夜里疯狂舞动起来!
无数叶片急速翻转、重组,在黑暗的墙壁上,硬生生拼出了四个清晰无比的大字——
“请考我。”
笔画遒劲,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苏晚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她缓缓闭上眼,喉间逸出一声轻叹,那声音里揉杂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悲悯。
“不是我要考你……”她对着那四个字轻声说,“是这世间,还能不能容下一个悔过的人。”
同一时刻,市第一人民医院。
沈知节正结束例行巡房,准备回办公室。
经过重症儿科监护室时,中央监控台忽然发出一阵急促的低鸣。
“静夜舱”系统自主激活了一组从未登记过的“环境慰藉”程序。
屏幕上,数据显示一股极微量、带有松脂气息的雾化粒子,正从所有舱体的微孔中缓缓释放。
这种气息不在医院的任何香薰备选库中,却能最有效地安抚焦躁情绪。
他立刻调取后台日志,触发条件清晰地显示为一行冰冷的编码:“检测到目标‘晚卿’特定地理位移终止,坐标:东经120.7°,北纬31.3°。”
那正是烬归堂的精确位置!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他透过监护室的玻璃墙看到,所有沉睡中的患儿,竟在同一时刻,奇迹般地停止了呓语和不安的翻动,齐刷刷地将小脸转向了门口的方向。
那姿态,不像被惊扰,反倒像一群雏鸟,在安静地聆听着门外某种温柔的靠近。
沈知节在自己的工作记录本上,用钢笔写下一行字,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
“某种存在,正在学习如何以最轻的方式,重新出现。”
千里之外,阿墨收到了一个从江南加急寄回的包裹。
里面没有信件,只有一张宣纸拓片。
拓下的,正是那只无釉小杯表面的冰裂纹路。
在特殊光谱灯的照射下,看似杂乱的纹路竟显现出隐藏的脉络——那竟是烬归堂代代相传的《心盏图》中,遗失了近百年的最后一部分!
而图谱缺失的那个核心角落,恰好能与当年傅承砚亲手私刻于祠堂横梁之上的那个神秘符号,严丝合缝地吻合!
他就是用心盏残图,补完了自己的罪。
阿墨浑身一震,连夜驱车赶往即将被拆迁的烬归堂旧址。
在断壁残垣间,他按古法焚香设席,郑重地将拓片铺于供桌之上。
火光摇曳,香灰在风中盘旋,竟缓缓聚而不散,凝成一行小字:
“我不求归位,只求有路可走。”
阿墨盯着那行字,抚额良久。
他想起祖训中“凡出烬归堂者,永不录入宗谱”的死规矩。
傅承砚早已是弃子,是孤魂。
最终,他从供桌下取出了那把象征着堂门戒律的祖师戒尺,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左手掌心,重重划下一道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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