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算数。
约定,是刻在魂魄里的契约,风沙能埋骨,却埋不掉。
腾格里沙漠边缘,第三座“百园共生”生态实验园,与其说是园,不如说是一片被黄沙步步紧逼的绿色孤岛。
白日里,烈日能将人的影子烤化;入夜后,寒风又似利刃,刮得人骨头发疼。
这里的绿意,全凭地底深处盘根错节的兰根网络,如同一张巨大的绿色毛细血管,从干涸的大地深处汲取着最后一丝生机。
苏晚卿抵达的第七日,子时将至。
她如前两次一样,在园区正中央,那片由兰根维系的、最脆弱也最顽强的草甸上,铺开了茶席。
随行的弟子面露忧色,低声道:“老师,天气预报说今夜有强沙尘暴,不如……我们先收起茶案?”
苏晚卿头也未抬,只是专注地擦拭着那只素盏,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她的声音在愈发凄厉的风声中,清晰而平静:“风沙能埋骨,但埋不掉约定。”
弟子不敢再劝,只得退到远处,与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在避风的建筑里焦急等待。
风来了。
不是渐起的呜咽,而是瞬间的咆哮。
漫天黄沙如同一头苏醒的远古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吞噬这片小小的绿洲。
能见度骤降为零,探照灯的光柱被染成浑浊的土黄色,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在那片混沌的中心,只有茶炉上那一点橘红色的火光,在风暴中明灭,却始终未曾熄灭。
苏晚卿端坐如初,任凭风沙扑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将她塑成一尊土黄色的雕像。
她只是稳稳地提起水壶,将滚沸的水注入茶盏。
水声,竟在狂风的怒号中,清晰可闻。
这一夜,无人能眠。
黎明时分,风诡异地停了,就像它来时一样突兀。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沙尘弥漫的天空,照亮这片劫后余生的绿洲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失语。
草甸上,苏晚卿的茶席依旧完整,炉火已熄,但茶盏、茶具纹丝不动,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结界保护着,未沾半点尘沙。
而更令人震撼的,是她周围的沙地。
一夜风暴,沙地本该被抚平得像一张白纸。
可此刻,上面却清晰地浮现出无数交错的脚印。
那脚印分为两组。
一组纤细而完整,步履坚定,正是属于苏晚一整夜起坐、添水、奉茶的足迹。
而另一组,却深陷半寸,始终落在苏晚卿的脚印后方,不偏不倚,永远是半步之遥。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组脚印的左足印记,总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拖曳痕迹——那是傅承砚生前因腿部旧伤,在极度疲惫时才会显露出的、独一无二的步态!
他,在这里,陪了她一夜。
苏晚卿缓缓蹲下身,伸出指尖,轻轻抚过沙地上那个熟悉的、带着拖痕的印记。
沙粒温热,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的体温。
“我说不见你……可你还是跟来了。”她低声呢喃,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一种带着疲惫的纵容。
她站起身,从怀中那只陶罐里,小心翼翼地捻出一撮细腻的炭灰——那是他的骨灰。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她只是沿着那串属于他的足迹外侧,极其认真地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像是在划定一个神圣而不可逾越的界限。
“那便……别踩进圈里。”
这是她为他,也是为自己,设下的新规矩。
几乎在沙暴最猛烈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市第一人民医院,沈知节正带着团队进行夜间巡房。
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近来,儿科监护区那些早产儿的夜间惊醒率,比以往显着下降了近三成。
孩子们睡得格外安稳,仿佛被包裹在一个温柔的梦境里。
他调取了数日的监控录像,终于在午夜时分,发现了端倪。
每当时间接近子时,病区的中央通风系统,便会自动释放出一种极其微量的芳香粒子。
那粒子无色无味,却能被最精密的仪器捕捉到。
他将样本送去分析,结果让他心脏猛地一缩——那香气的核心成分,竟与傅承砚书房那款用以安神静思的沉水香,分子结构完全一致!
更奇特的是,通过热成像监控,他看到这些香气粒子并非均匀散布,而是在气流的带动下,形成一道道微不可见的螺旋轨迹,精准地绕过每一个保温箱的观察窗,恰好覆盖在所有病房的窗台上,如同一道道无形的守护结界。
他没有声张,更没有上报这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
他只是在第二天,亲自调整了新一批辅助睡眠的草本香薰“静思引”的配方,在其中加入了微乎其微的沉水香提取物。
在内部病历的备注栏里,他用钢笔写下一行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字:
“治愈有时来自未曾谋面的守护。”
与此同时,江南烬归堂。
闭园后的庭院显得格外空旷,阿墨收到了一个从西北寄来的加急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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