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没有回音,答案却已在苏晚卿澄澈的眼底。
她没有再问,也没有再等。
她,选择带走。
第二日,天光乍亮。
苏晚卿开始了她在这片废墟最后的仪式。
她不再煮水,而是走到了那座早已冰冷的灶台前。
拨开覆盖的灰烬,她用一把小巧的铜钳,小心翼翼地夹出几块尚未燃尽的乌黑炭块。
它们曾是温暖这间屋子的核心,是傅承砚意识凝聚的锚点。
她将这些带着余温的炭块,一块块放入一个特制的紫砂陶罐中,罐身素雅,正是她此行带来的行李之一。
随后,她走到屋檐下,用一只青瓷小碗,承接了积存一夜的、最清冽的雨水。
又来到断墙边,从石缝间,轻轻剥取下一片浸润了山间水汽的鲜绿苔藓。
最后,她回到桌前,将那本被她亲手烧毁的手册残存的扉页——那写着“我,在”的灰烬下唯一幸免的一角,连同上面模糊的墨迹,一同折好,放入一个密封的檀木小盒。
她将这些“行李”一一收纳妥当。
炭是他的骨,水是他的血,苔藓是他不灭的生机,而那片残页,是他最后的承诺。
她不是在凭吊,而是在收纳一个世界。
临行前夜,万籁俱寂。
苏晚-卿最后一次走进那间空屋,将她带来的另一只白瓷茶壶注满新雪融化的净水,稳稳置于桌子中央,那个曾摆着空杯的位置。
她没有看任何地方,只是对着满室清冷的空气,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平静语气,低声说道:
“你要走,就跟着水汽走。”
说完,她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次日清晨,越野车引擎发动,缓缓驶离这片见证了奇迹与告别的山区。
车窗外,气温低至零下,呵气成霜。
苏晚卿的目光落在车载控制台上,一个独立的微型环境监测仪正连接着后座那个安稳放置的紫砂陶罐。
屏幕上,一行数据稳定得令人心惊——罐内相对湿度:85%。
恒定的,不随外界任何变化而动摇的85%。
就像一个固执的灵魂,在用物理规则,向她宣告自己的同行。
千里之外,京市。
沈知节挂断苏晚卿的电话时,眉头紧锁。
电话里,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只说有一批从皖南带回的“特殊生物样本”,需要他协助进行最高规格的封存。
尽管“生物样本”这个词用得古怪,但沈知节没有多问,立刻安排了医院最顶级的无菌活性运输舱待命。
当那只古朴的紫砂陶罐被机器人送入舱内,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运输舱的智能环境系统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警报,所有默认的低温、低湿参数被强制覆盖。
沈知节眼睁睁看着屏幕上的数字飞速跳动,最终精准地停留在——温度:22.3℃。
他瞳孔骤缩。
这个数字他太熟悉了,那是傅承砚生前书房里,雷打不动的恒定温度!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还在后面。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开启了舱内的夜间红外监控。
午夜,屏幕上,一缕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细微水雾,竟从严丝合缝的罐口溢出,在半空中如游蛇般盘旋片刻,而后精准地汇入了舱体的中央通风管道。
沈知节立刻调出医院的中央空调气流轨迹图,双手在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当最终的流向图生成,他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上。
那些水汽,穿过层层管道,绕过所有其他病区,最终……全部流向了医院三楼的儿童活动区。
那里,正是两年前,苏晚卿最后一次来医院,为孩子们举办公益茶会的教室。
傅氏祖地,烬归堂新址。
奠基仪式正在庄严肃穆地进行。
阿墨作为傅家最后的守祠人,亲自主持。
按照传承百年的规矩,旧宅的瓦片梁木需投入火中焚烧,以示断舍离,迎接新生。
熊熊烈火燃起,吞噬着过往的痕迹。
就在火焰升至最高点时,异变陡生!
一片被烧得焦黑的木片,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掷出,逆着火风,“啪”地一声飞出火堆,不偏不倚地落入阿墨脚边的净水铜盆中。
“滋啦”一声,水汽蒸腾。
待水雾散去,盆底的灰烬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自行蠕动、勾勒,最终拼出了两个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大字:
携归。
阿墨的心脏被狠狠攥住。
他猛然抬头,望向皖南的方向,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他立刻中断仪式,冲回临时祠堂,从层层密匣中,取出那本早已泛黄的、记载着傅家秘辛的古籍,翻到了关于“引魂釉”的配方那一页。
“先生,我懂了。”他喃喃自语。
当夜,他不眠不休,亲自开窑。
将古籍配方与从皖南气象站带回的那一捧炭灰,悉数混入釉料。
他要为那个归来的灵魂,烧制一只独一无二的“身体”。
成品出炉的那一夜,已经熄灭的窑火毫无征兆地复燃,幽蓝色的火焰自内而外,整整燃烧了三日三夜,不熄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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