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烬归堂。
归于灰烬,归于空无的殿堂。
苏晚卿立于巨大的青铜焚香炉前,炉中跳跃着橘红色的火焰,将她清冷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那封在旧书中沉睡了三年、又在晨光中自书结局的信,此刻正静静躺在她的指尖。
她没有再试图去看那行字。
当一个人的存在已经化为风、化为光,刻在纸上的墨迹便成了最浅薄的注脚。
她松开手,信纸如一只疲倦的蝴蝶,飘然坠入火中。
火焰猛地一窜,贪婪地舔舐着泛黄的纸页。
那行清峻的字迹在火光中最后一次浮现,随即与纸张一同卷曲、焦黑,化为一捧无法辨认的灰。
火舌渐渐平息,只余下最后一点猩红的余烬。
阿墨站在远处,没有上前打扰。
他知道,这把火烧掉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段执念的最后形态。
苏晚卿静静地站着,直到那点猩红也彻底熄灭。
炉中只剩下一小撮轻盈的、泛着奇异银白光泽的灰烬,仿佛碾碎的月光。
她没有转身离去,反而俯下身,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素面无纹的陶罐,用一片竹制茶匙,将那捧灰烬小心翼翼地尽数扫入罐中。
“苏老师,这是……”阿墨终于忍不住上前。
“带回去,混在土里。”苏晚卿的声音平静无波,“西北那边的土质太贫瘠,正好拿来育苗。”
她将陶罐封好,放回行囊,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收拾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行李。
她没有说,这捧灰,曾是一个人的骨血与魂魄。
她烧掉的灰,她要亲手让它长出根来。
下山的途中,夜宿于一间山野间的简陋驿站。
夜半风雨大作,她放在窗台上的行囊被吹落,那只陶罐滚了出来,盖子颠簸中松开,一小半银白的灰末顺着地板的缝隙,洒进了屋外的石阶岩缝里。
清晨醒来,她只当是寻常的磕碰,将罐子扶正,并未在意散落的那些。
三日后,她处理完所有交接事宜,踏上返回西北的归途,再次路过这间驿站。
鬼使神差地,她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目光,落在了那道曾吞没过灰烬的干裂岩隙上。
她的呼吸,陡然一滞。
就在那道寸草不生的石缝里,竟钻出了一株约莫一指长的细茎幼苗。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玉色,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却又带着一股破开顽石的悍然生机。
更让她心跳停摆的是,那两片初生的嫩叶,叶脉竟是清晰的螺旋纹路,与当年傅承砚为她研制的“续命引”原型兰草,一模一样!
天色微亮,晨露凝在叶片上,折射出熹微的光。
苏晚卿缓缓蹲下身,视线几乎凝固。
在那片极嫩的叶子背面,随着露珠的滚动,竟隐隐浮现出一层极淡的墨痕,字迹细若游丝,却依旧能辨认出那熟悉的风骨。
那正是信中被她焚毁的那句话。
“我就陪你走到没有路的地方。”
当第一缕真正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射在叶片上,露珠蒸发,那行字迹便随之隐去,仿佛从未存在。
而当云朵遮蔽日光,阴影投下,叶片上的湿气再次凝聚,字迹又会缓缓浮现。
一明,一灭。
如呼吸,如心跳。
苏晚-卿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幼苗旁的湿润泥土,那冰凉的触感下,似乎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她低声呢喃,与其说是对这株奇迹般的植物,不如说是对这片天地。
“你早就知道,我会回来。”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的北疆。
暴风雪来得毫无征兆,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白。
沈知节驾驶的移动医疗车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艰难前行,最终还是在一处背风的冰沟里彻底熄了火。
通讯信号完全中断。
车外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三十度,再不想办法,他们就会成为这片白色荒原上新的冰雕。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际,车厢后方那台为牧民特制的智能药炉,突然发出了“嗡”的一声,竟自行启动,功率瞬间拉满!
“怎么回事?!”助手惊叫起来。
药炉内的汤剂在几秒内就达到了剧烈的沸腾,大量滚烫的蒸汽喷涌而出,瞬间在冰冷的挡风玻璃上凝结成一片厚厚的水雾。
沈知节正要抹去水雾观察外界,动作却猛地僵住。
在那片白茫茫的水汽中,一行清晰的小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指划出,赫然显现:
“向东南偏东三度,三百米。”
所有人都看到了,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沈知节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所有人,带上急救包和热源,下车,跟着我走!”
他凭着那行字的指示,在几乎无法视物的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果然,在跋涉了约莫三百米后,他们竟真的在一处巨大的岩石凹陷处,发现了一个被风雪遗忘的牧民冬季聚居点!
一夜惊魂,全员获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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