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那封迟到了三年的信,正静静躺在苏晚卿摊开的掌心。
指尖的触感粗糙而又脆弱,仿佛一用力,这三年的光阴就会碎成齑粉。
信封已经黄得像一片深秋的叶子,边角被时光磨出了柔软的毛边。
没有寄信人,邮戳的字迹也已模糊不清,唯有封口那枚暗红色的梅花火漆印,依旧带着一股孤绝的冷香,那是傅承砚独有的印记。
她记起来了。
三年前,她刚在异乡安顿下来,心如死灰,对一切与过去有关的人事都充满了生理性的抗拒。
这封信抵达时,她甚至没有勇气看一眼寄信人,只凭那熟悉的梅花印,就断定是傅承砚授意阿墨寄来的又一次无谓的纠缠。
她曾想过将它付之一炬,可终究只是厌恶地将它塞进了一本厚重的旧词典里,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它竟陪着她颠沛流离了三年。
如今再见,心头已无波澜,只剩下一片虚空的平静。
她捏着信封的一角,走向窗边的垃圾桶,准备将这点最后的牵扯彻底丢弃。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松开的刹那,她猛地一顿。
一种奇异的温热感,正从那枚梅花火漆印上,透过泛黄的纸张,缓缓渗入她的指腹。
那温度,不似体温,更像一块被阳光晒了许久的暖玉,温润,沉实,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苏晚卿的动作凝固在半空。
鬼使神差地,她收回了手。
她没有拆开信封,那枚火漆印依旧完好如初。
她只是回到桌边,将它轻轻放在了一叠准备打包的旧书上,仿佛在安置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旧物。
或许,等到了下一站,再扔掉也不迟。
当夜,西北的天空风云骤变,电闪雷鸣。
狂风卷着沙砾,狠狠拍打着窗棂,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苏晚卿在一片混沌的梦境中辗转,梦里不再是听松桥的诀别,也不是手术室的冰冷,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兰花海,在风中起伏,每一片叶子都在对她低语。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雨过天晴。
负责帮她整理行装的小书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苏老师,这……这信……”
苏晚卿闻声望去,心脏陡然一缩。
只见书桌上,那封本该封存完好的牛皮纸信,此刻竟已自行开启!
那枚暗红的梅花火漆印,仿佛被无形的手温柔揭下,完好地放在一旁,而信纸,正平摊在桌面上。
那是一张空白的信纸。
不,不是空白的!
苏晚卿瞳孔紧缩,快步上前。
在晨曦的光线下,那洁白的纸面上,正缓缓浮现出一行墨迹,如同在水中晕开的淡墨,渐渐清晰。
字迹清峻,笔锋凌厉,每一个转折都带着她刻骨铭心的熟悉。
是傅承砚的笔迹。
那行字写着:
“你说不回头,我就陪你走到没有路的地方。”
苏晚卿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她伸出手,指尖悬在字迹上方,却不敢触碰。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天光愈发明亮,那行墨迹竟开始慢慢变淡,直至阳光完全洒满桌面时,它便如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隐去,信纸又恢复了洁白。
小书童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苏晚卿却缓缓走到窗边,拉上了厚重的窗帘。
室内光线陡然一暗。
她再次回头,那行清峻的字迹,竟又一次从空白的纸面上浮现出来,墨色比刚才更深,仿佛在回应这片刻的阴翳。
一明,一灭。
一显,一隐。
如同一次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在她的眼前,无声地搏动。
与此同时,远在北疆的医疗新站,沈知节正对着一份最新的实验报告,眉头紧锁。
自从入秋以来,他发现了一个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每到凌晨,药庐内那尊为村民熬制“宁神露”的智能恒温药炉,总会自动升温零点三度。
这个偏差极小,却极其规律,且每次升温后,熬出的药汤有效成分都会莫名提升,药性也愈发温和稳定。
他设下陷阱,在药炉上方安装了高精度空气粒子捕捉仪。
连续一周的数据分析后,他终于从数以亿计的空气悬浮物中,分离出了一种微量含氮有机物。
当看到质谱分析仪上呈现出的分子结构时,这位向来理性的儿科医生,第一次感到了手脚冰凉。
那种结构,与人类唾液中的某种活性酶,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他立刻调出过去一个月的气象数据进行比对,一个惊人的规律浮现在眼前:每当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南下,途经烬归堂所在的山脉时,新站药炉上方的这种“唾液酶”浓度就会达到峰值。
这仿佛是……大地深处的兰根网络,在感知到冷空气后,释放出的某种物质,在用一种宏大而又温柔的方式,模拟着一个动作——
吹气,降温。
那是傅承砚当年为苏晚卿试茶时,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怕她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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