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发布会后的第三日,听松庐迎来了一场特殊的仪式——首次“传盏仪”。
阳光穿透薄雾,洒在烬归堂前的观景台上,数百位茶人与宾客屏息静坐。
苏晚卿一身素色茶服,立于台前,气质清绝如山巅之雪。
她手中,捧着一只用了十年的青瓷茶碗,碗身釉色温润,内壁因常年茶汤浸润,已生出细密的、独一无二的开片纹理。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最前排一个瘦弱的女孩身上。
女孩叫阿禾,是她最年轻的弟子,曾因不堪家暴从闭塞的山村逃离,初到听松庐时,眼中满是惊恐与死寂。
“阿禾,上前来。”苏晚卿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女孩颤抖着起身,走到她面前。
苏晚卿将茶碗递到她手中,动作平稳而郑重。
“这只碗,跟了我十年。它盛过我的泪,也暖过我的手。”她的话语平静无波,却让在场许多人心中一紧。
那段被尘封的、不堪的过往,被她以如此淡然的方式,一语带过。
“现在,它属于你。”苏晚卿看着女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愿它只映出你的光,只盛满你的道。”
阿禾的泪水瞬间决堤,她死死捧着那只尚有余温的茶碗,仿佛捧着一个崭新的世界,重重地跪了下去。
人群中,齐伯默默注视着这一幕,浑浊的老眼里泛起一丝湿意。
只有他知道,那茶碗碗底曾有一道极深的裂纹,是在苏晚卿流产后那个绝望的冬夜,失手摔出的。
后来,是她亲手用金漆,沿着裂痕一点点修补,才有了如今这道如金色闪电般、象征着愈合与重生的纹路。
她将自己最痛的伤疤,炼成了传下去的勋章。
当晚,齐伯独自一人走进了窑口。
他没有休息,而是点燃了窑火,开始烧制一对新的茶杯。
泥胚在拉坯机上旋转,他的手苍老而稳定,杯壁之上,他用竹刀刻下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那是《烬归茶经》的精要。
然而,在杯底落款处,他却留下一片空白。
有些馈赠,从不需要署名。
就在苏晚卿完成精神赋权,将力量传递下去的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边境高原,一场与死神的赛跑正在上演。
寒流突袭,一夜之间,气温骤降至零下二十度。
傅承砚刚徒步三十里,为一个难产的牧民接生完,归途便遭遇了最猛烈的暴风雪。
雪粒子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能见度不足五米。
他身上那件单薄的冲锋衣早已湿透,体温计在极寒中失灵,导航设备也因信号中断变成一块废铁。
他只能凭借着记忆中星宿的位置,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前行。
左腿的旧伤在酷寒中发出抗议,刺骨的疼痛让他每走十步,就必须单膝跪地,大口喘息一次。
雪地里,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跪倒的印记。
随行的当地向导急得快哭了:“傅医生,我们呼救吧!再走下去会死人的!”
傅承砚却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不行。卫生所里,还有三个高烧的孩子等着退烧药。”
他怀里,用自己最后的体温,死死护着一个简易的保温箱。
里面,是刚出生的婴儿急需的免疫球蛋白。
最终,当卫生所的灯光出现在视野尽头时,他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倒在了门前的雪地里。
那只保温箱,却被他高高举起,稳稳地落在松软的雪堆上,完好无损。
连夜从市里赶来抢救的沈知节,看着心电监护仪上逼近临界值的体温数据,气得眼眶通红。
他一把揪住傅承砚的衣领,怒斥道:“你他妈这是在赎罪,不是在行医!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死了!”
傅承砚烧得意识模糊,嘴唇干裂,却只是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他喃喃道:“我只是……不想再让任何人,等到一个冰冷的明天。”
沈知节一拳砸在墙上,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下手。
他知道,这个男人正在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重建自己的灵魂。
几天后,阿墨在整理听松庐“Y系列”展品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将一只傅承砚当初匿名捐赠、质地粗糙的陶碗,与一块苏晚卿亲手修复、刻着“无名者之礼”的木牌并置展出。
注解只有一句话:“原来最贵重的馈赠,从不需要署名。”
这个小小的展区,意外地吸引了无数参观者。
有人在留言簿上写道:“原来最深沉的守护,是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
阿墨看着那行字,忽然想起傅承砚当初焚烧所有讲义的那个夜晚。
他以为那是毁灭,可苏晚卿却在火熄灭后,默默收集了那些残灰,将它们封存入罐。
如今,那些灰烬,已经化作脚下这片新生茶园最深沉的养料。
他对着巡展的镜头,低声自语:“有些人用火毁灭过去,有些人,却用灰滋养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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