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号的履带沉重地碾过覆盖着薄冰的铁轨枕木,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嘎吱声。通往中心城的铁路线曾是连接小马利亚繁华的动脉,如今却成了穿行于末日焦土的冰冷脊骨。窗外,是被暴风雪蹂躏后又冻结的世界。焦黑的田野,倒塌的信号塔,翻倒在路基旁、覆盖着厚厚冰壳的货运车厢残骸,如同巨兽的尸骨。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吝啬地洒下惨淡的光。偶尔,能看到远处雪原上缓慢移动的、如同臃肿肉瘤般的巨大阴影——那是日记中记载的感染者融合体,移动的母巢。它们的存在,让死寂中弥漫着无形的压迫感。
特里克西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方向盘,深蓝色的眼睛紧盯着前方被冰雪覆盖、蜿蜒向远方的铁轨。每一次颠簸,每一次绕过轨道上的障碍,都让她的神经紧绷。窗外那移动的肉山阴影,如同梦魇般压在心头。她不敢去想柔柔和小萍花她们是否真的能抵达中心城,更不敢去想中心城现在是什么光景。
车厢后部,狭小的医疗隔间内,气氛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沉重。
卢克斯仅存的左前蹄灵活地操控着几根纤细的魔法丝线,它们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和缝合线,在她断角稳定而持续的紫光引导下,深入一个被厚重合金栅栏加固的玻璃缸内。缸内,暮光闪闪的状态比起在金橡木图书馆时,有了天壤之别,但距离“正常”依旧遥远得令人绝望。
她身上那层厚厚的污垢和凝固的粘液已经被清除干净,露出了底下暗紫色的、缺乏光泽的皮毛。卢克斯用消毒药水和温和的清洁魔法反复处理过她的体表,那些在皮肉间钻动、令人头皮发麻的蠕虫踪迹在体表已大大减少——至少肉眼可见的、在伤口处进出的虫子少了很多。几处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抓挠或啃咬造成的)被卢克斯用特制的、浸染了强效驱虫药膏的魔法缝合线仔细地缝合了起来,针脚细密得如同艺术。伤口边缘的肌肉不再外翻,呈现出一种虽然苍白但相对健康的愈合趋势。
卢克斯的断角光芒稳定,源源不断地输出着精纯的魔力。这魔力并非直接攻击暮光体内的虫子——那会连带损伤暮光脆弱不堪的脏器——而是如同最温和的春雨,缓慢而持续地滋养、修复着暮光残破的身体。修复的重点是她的内脏。扫描显示,她的心脏、肺叶、肝脏都曾遭受过蠕虫的侵蚀和物理破坏,全靠她自身强大的魔法底蕴吊着一口气。卢克斯的治愈魔力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一点地修补着那些破损的组织,刺激着残余的生机。每一次修复,都伴随着暮光体内那点本能的、属于她自己的紫色魔力微弱的回应,仿佛久旱的土地贪婪地吮吸着甘霖。
“指数……从刚关进来时的数万……降到几千了……”卢克斯的声音带着一种高强度专注后的疲惫沙哑,断角的紫光稳定地照耀着暮光胸腔区域的扫描影像。影像上,那些代表活跃蠕虫的、令人作呕的灰白色蠕动阴影确实稀疏了很多,主要集中在肠道和脑部残存的区域。代表暮光自身魔力的紫色光点则明亮了一些,虽然依旧被灰白阴影包围,但抵抗的屏障似乎坚韧了些许。
“好吧……”,“……也不怎么少就是了。”几千条能在脑子里钻洞的虫子,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卢克斯没有回应特里克西的感慨。她小心翼翼地撤回了探入暮光腹腔的最后一根魔法丝线,结束了这次持续数小时的内脏修复。她断角的光芒略微黯淡,消耗巨大。她拿起一块干净的、浸湿的软布,用魔法操控着,轻柔地擦拭暮光脸上残留的一点污渍和嘴角干涸的涎水痕迹。此刻的暮光,安静地坐在鱼缸里,身上裹着一条卢克斯找出来的干净毯子,遮住了大部分缝合的伤口。她浑浊的右眼茫然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像一个巨大的、被玩坏的人偶。肿胀的左眼依旧紧闭,但眼睑下的蠕动似乎平缓了一些。
卢克斯的目光落在鱼缸角落——那里放着一本摊开的、色彩鲜艳的图画书。封面上画着几只憨态可掬的小马驹在彩虹下玩耍。这是卢克斯从房车某个角落翻出来的,大概是某个世界停留时,某个小粉丝塞给特里克西的儿童读物。
“看……看……”暮光嘶哑、含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医疗隔间的寂静。她的蹄子(那只相对完好的右前蹄)笨拙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指向图画书上一匹粉红色小马抱着苹果的插图。她的发音模糊不清,语调平板,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就像一个牙牙学语、努力模仿的幼儿。“苹……果……”
卢克斯的动作顿住了。她绿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断角的光芒却剧烈地闪烁了一下,映照出她眼中翻腾的复杂情绪——震惊、悲哀、荒谬、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救?”卢克斯的声音很轻,近乎自言自语,却清晰地透过通讯器传到了驾驶室。她的目光没有看特里克西的方向,而是死死盯着鱼缸里那个指着苹果图画、发出幼儿般声音的暮光闪闪。“看看她,特里克西。看看我们付出一个蹄子,消耗掉多少魔力,担惊受怕一路,救回来的是什么?一个……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会看图画书、指着苹果说‘苹果’的……躯壳?她的大脑被虫子吃空了!塞拉斯蒂亚?露娜?柔柔?斯派克?她全都不记得了!连‘暮光闪闪’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恐怕都没有意义!我们救回来的,只是一具还能呼吸、还能发出点声音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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