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微盯着那张从豆腐底下翻出来的纸条,手指慢慢收紧。墨迹是湿的,笔锋带着一点急促的抖动,尤其是“死”字最后一钩,收得仓促却依旧保留着熟悉的顿笔习惯。
她把纸条轻轻放在桌上,对着光看。和昨天那份拓印不同,这是手写的原件。字形、力道、用墨,全都对得上那份签稿。
春桃站在旁边,声音压得很低:“他们怎么敢……这个时候还送?”
“因为他们慌了。”苏知微拿起油纸,将纸条仔细包好,“越是不怕死的人,越怕别人知道他在怕。这封信不是威胁,是漏洞。”
春桃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把东西塞进《毒理辑要》的夹层里。
苏知微抬头,“你记得端王上次留下的银叶吗?”
春桃点头,“在柜子最下面的小盒子里。”
“拿出来,贴在这本书外面。”苏知微把书递过去,“等天亮,你去找扫院子的那个‘杂役’,就说才人有旧书要送王府修缮,请他帮忙转交。”
春桃接过书,手指有点抖,“要是被别人看见……”
“不会。”苏知微打断她,“能进这里的人,都是他信得过的。而且现在,比藏证据更危险的,是不敢动。”
春桃咬了咬唇,终于抱着书快步走向内室。
苏知微坐在灯下,没有再翻账册。她闭上眼,脑子里过着这几天所有细节——贵妃被禁足后的宫中动静,柳美人被抓时的反应,还有那个跛脚太监送饭的时间点。
一切都太准了。准得不像临时起意,而像一场早就排好的戏。
她睁开眼,看向窗外。天还没亮,冷院一片安静。可她知道,有人正在等着看她退缩,等着她求饶,等着她主动放弃查案。
但她不会。
第二天一早,紫宸殿议事刚结束,皇帝正要起身回内廷,端王却没走。
“还有事?”皇帝问。
端王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臣昨夜收到一封密报,来自苏才人。”
皇帝皱眉,“一个七品才人,能有什么密报值得你亲自呈递?”
“她发现了贵妃余党仍在活动的证据。”端王将文书递上,“不止是活动,是有组织地施压,意图阻挠军粮案审查。”
皇帝接过翻开,脸色渐渐沉下来。第一份是两张并列的字迹对照图,第二份是分析说明,写得清楚明白:同一人执笔,同一墨料,同一书写习惯。
最后一页,是一张手写恐吓信的拓本。
“若不停手,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盯着那行字,手指慢慢捏紧纸角。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端王语气平静,“饭食中夹带,由一名底层太监送达。此人已被暗卫控制,正在审问。”
皇帝猛地站起身,把文书摔在案上,“够了!朕已经禁了贵妃的足,撤了她兄长的差事,连她宫里的用度都减了三成!她倒好,人在宫里,爪牙还在外头乱咬人?”
殿内宦官吓得跪了一地。
端王站着没动,“不只是爪牙。幕后主使很可能是贵妃亲信幕僚陈氏,此人曾代拟公文,熟悉内廷流程,也清楚如何避开巡查路线。”
皇帝冷笑一声,“她以为朕拿她没办法?以为只要不亲手写,就能脱干系?”
他转身对内廷总管道:“传旨下去,凡与贵妃有关联者,无论宫内外,凡涉及恐吓朝廷命官、妨碍司法审查、销毁证据者,一律下狱候审!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总管领命而去。
端王低头,“臣愿协助督办此事,确保不漏一人。”
皇帝看了他一眼,“去吧。这事不能拖,也不能软。”
端王拱手退出大殿。
消息传得很快。
不到两个时辰,后宫就开始乱了。
先是柳美人被刑司带走,披头散发地从偏门押出,嘴里还在喊冤。接着是贵妃兄长府上的账房,当场搜出未烧尽的军粮转运记录。再后来,一个负责传递文书的小宦官供出,他曾替幕僚陈氏转交过三次密信,对象正是冷院方向。
苏知微在屋里听到了动静。
先是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锁链拖地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是敲在石板上的铁锤。
春桃趴在窗边看了一眼,回头说:“西边那条路,过去了三拨人,都戴着镣铐。”
苏知微点点头,没说话。
她走到柜前,打开暗格,取出那本《毒理辑要》。封面贴着的银叶还在,但已经被人动过——边缘有一点细微的折痕,是端王的人取走证据时留下的。
她把它放回原处,顺手摸了摸书脊。
这场仗打到现在,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走。
傍晚时分,春桃带回一个消息:幕僚陈氏被捕,在审讯中承认自己受贵妃贴身女官指使,先后撰写并投递恐吓信两封,目的为震慑苏才人,迫使其停止追查军粮账目。
“他还交代了什么?”苏知微问。
“说……说贵妃曾许诺,只要这事压下去,就帮他调入礼部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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