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微刚睁开眼,天光已经透进窗纸,屋里有些发亮。她坐起身,后颈有点僵,昨晚睡得不踏实。春桃听见动静,端着铜盆进来,水面上浮着一层热气。
“才人醒了?我刚打的热水。”
“放那儿吧。”她下床走到桌边,把昨夜摊开的几张纸重新叠好,压进抽屉。那张流程图她看了一整晚,每一个节点都记在心里。铁牌还在袖袋里,没动过。
春桃拧了帕子递过来,“贤妃娘娘派人来问过,说您歇下了没有。”
苏知微擦脸的手顿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一个小宫女悄悄来的,没穿宫正司的服色,也没留名字。”
她盯着铜盆里的水影看了两秒,“她以前从不关心我睡没睡。”
“现在不一样了。”春桃低声说,“贵妃被禁足,三司已经开始查账本,人人都知道您手里有东西。”
苏知微没接话。她把帕子丢进盆里,转身打开柜子找干净衣裙。事情到了这一步,单靠证据不够。她需要一个能在皇帝面前说话的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比春桃平日走得重些。她抬手示意别出声。
门被敲了两下,声音很轻。
“是我。”外面是女人的声音。
苏知微走过去开门。贤妃站在门口,穿一身素青常服,头上只簪一支银钗,身后没跟宫人。
“娘娘怎么亲自来了?”
贤妃没答,径直走进来,目光扫过屋子,最后落在桌上那叠纸上。“你整理出来了?”
“只是些记录。”苏知微关上门,走到她对面坐下。
“不必瞒我。”贤妃声音低了些,“我知道你在查什么。军粮案,还有你父亲当年的事。”
屋子里静了一瞬。
“娘娘怎么会知道这些?”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记得那些旧事?”贤妃看着她,“先帝年间,有个监察御史上过密折,说贵妃家在北地屯粮,私设仓廒,数量远超民户所需。那折子递上去第三天,御史暴病身亡,奏本也被压了下来。”
苏知微手指微微收紧。
“后来我才听说,那御史临死前托人带出一句话——‘粟米成山,将士无食’。”
她盯着贤妃,“您当时为何不说?”
“我说了有用吗?”贤妃苦笑一下,“那时候贵妃得宠,家族掌兵权,连宰相都不敢提半个字。我若站出来,不过多一条冤魂罢了。”
“现在呢?”
“现在你把证据摆了出来。”贤妃直视她,“账本、密信、船运记录,还有那些换粮的暗号。你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真相。而这个真相,不该再埋下去。”
苏知微没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贤妃往前倾了点身子,“你在怀疑我是不是真心帮你。毕竟上次你救了我,我却去向皇后说了你懂异术的事。”
“那件事过去了。”苏知微开口。
“但我的确对不起你。”贤妃声音沉下来,“可那时我若不说,贵妃就会让人给我安个更重的罪名。我只能选一条活路。如今不同了,贵妃倒台已成定局,我不能再装聋作哑。”
窗外有风掠过檐角,吹得帘子晃了一下。
“您打算怎么做?”
“我要帮你把案子推到三司复核。”贤妃说得清楚,“光有你一个人呈报不行,他们可以说你是罪臣之女,挟私报复。但如果加上我的联名奏本,分量就不一样了。”
苏知微终于抬头,“您不怕牵连?”
“怕。”贤妃点头,“但我更怕将来某一天,有人指着我的儿子说,他母亲明明知道冤情,却选择了沉默。”
她停了停,“我已经让心腹去翻旧档,找那份被压下的密折副本。若有实物,就能证明这不是你一人之言,而是多年积弊。”
苏知微缓缓吐出一口气。
“还有一个问题。”她说,“三司审案要见真凭实据。我现在掌握的是流转链条,但缺最关键的一环——那些换下来的真粮,最终去了哪里?”
“你想追到底?”
“必须追到底。”她眼神没闪,“如果这批粮是用来拉拢朝臣、收买将领,那就意味着不只是贵妃一党,而是整个朝廷都有人沾手。我不只要洗清我父亲的冤屈,还要让所有人知道,边关将士是怎么饿死的。”
贤妃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牌,放在桌上。
“这是通政司值房的通行令。三日后,我会安排你以‘补充证物’为由入殿陈述。届时你可以当面呈交所有材料。”
苏知微没碰那块牌子。
“您为什么现在才决定帮我?”
贤妃站起身,走到窗边。阳光照在她侧脸上,显出几道细纹。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住在东六宫最偏的院子吗?”她没回头,“因为那里离冷宫最近。每年冬至,我都让人去扫墓,给一个没人祭拜的坟头添土。那是那个御史的家人。他妻子投井,两个孩子被卖入乐坊,只剩一个小女儿活下来,后来做了我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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