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春桃就把昨夜抄录的档册收进布包。苏知微坐在桌前,把几页纸重新理了一遍,指尖在一条记录上停了停。
“才人,宫里来人了。”春桃低声说,“说是皇帝召您去偏殿,今日要当面核对证据。”
苏知微抬头,“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后,由内侍领路。”
她没说话,只把那张《毒理辑要》的残页叠好,放进袖袋。这张纸是父亲亲笔所写,上面记着几种毒物的反应特征。她一直没拿出来,现在不得不亮了底牌。
春桃替她换上素色宫裙,又把装着药渣、香灰和布片的小木盒一一摆好。“这些东西……真能行吗?”
“能。”苏知微扣上袖扣,“只要他们肯看。”
半个时辰后,内侍到了门口。苏知微提了盒子,跟着往御苑走。春桃本想跟进去,被拦在殿外。
偏殿里已经站了几个人。太医院的老医正、刑部主事、大理寺少卿都在,还有几位不认识的官员。皇帝坐在上首,脸色沉静。端王站在侧后,双手拢在袖中,目光落在她手上那个木盒上。
“臣妾参见陛下。”苏知微行礼。
皇帝点头,“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她把盒子放在案上,打开,“这是从贵妃兄长名下药铺取来的安神汤残渣,还有柳美人宫中香炉里的灰烬,以及一条撕下的衣带碎片。”
刑部主事皱眉,“这些就是你说的‘铁证’?”
“是。”苏知微取出一个小瓷碗,倒出一点褐色粉末,“这是安神汤的药渣。按方子,应含茯苓、远志、酸枣仁。但我发现里面混有一种叫‘迷心草’的植物,晒干后与酸枣仁极为相似,但燃烧或煎煮时会释放致幻气体。”
老医正冷笑,“荒唐。《千金方》里从未记载此物,你凭何断言?”
苏知微不急,“您可以当场验。取一点粉末,加水煮沸。”
有人递来火盆和小锅。她亲自操作,将药渣放入锅中加热。片刻后,一股淡淡的甜腥味散开。
“闻到了吗?”她问,“正常安神汤应有清香,这种气味刺鼻,吸入后会让人心跳加快,意识模糊。边关将士若长期服用,极易疲软无力,甚至昏睡不醒。”
刑部主事吸了一口,立刻咳嗽两声,“这味不对。”
“还不止。”她又拿出两个小碟,分别盛着黑色灰烬,“这是柳美人宫中的香灰,这是普通檀香烧过的灰。你们看颜色。”
众人凑近,发现柳美人那碟灰泛着暗红,像掺了铁粉。
“她在香里加了赤石脂和朱砂,比例极重。这类香燃久了,人会头晕、咳血,严重者肺腑受损。我查过旧档,贵妃曾赏她一批‘特制安神香’,来源正是户部军需库。”
大理寺少卿皱眉,“仅凭气味和颜色,不足以定罪。”
苏知微点头,又取出那块布片,“这是从柳美人寝殿外捡到的。她声称自己当晚不在场,可这布料边缘有明显拉扯痕迹,且经纬走向与宫中六品美人统一配发的腰带一致。”
她从袖中拿出一张薄纸,铺在桌上,“我把布纹压印下来,再用油浸透,能清晰看到织法特征。每批宫料都有编号,这个纹路对应的是去年冬发放给正六品以上嫔妃的批次。”
她抬头,“要我现在报出柳美人领料的时间和登记官名字吗?”
殿内一时安静。
老医正突然开口:“你这些手段,不合古法。既非《洗冤集录》所载,也非太医署传承。谁知道是不是妖术?”
这话一出,不少人点头。
苏知微看着他,“我父亲苏怀远,曾任西南边军医官兼巡检司仵作。苏家三代行医验伤,专研毒物与外伤辨识。我所学,皆出自家中手札。”
她取出那页残纸,双手呈上,“这是先父写的《毒理辑要》节选。永昌八年,黑水营爆发疫病,士兵高热抽搐,军医束手无策。是我父亲通过呕吐物气味与皮肤斑痕,判断出敌军在粮中混入‘腐心藤’,及时制止了扩散。”
皇帝接过那页纸,仔细看了许久。
端王这时开口,“我记得那件事。兵部确实上报过一名医官识毒救人的奏本,后来因故撤回。”
皇帝抬眼,“你是说……当年那个苏将军?”
“正是。”端王淡淡道,“若非他及时辨毒,三百将士性命难保。这样的人,会被说成‘构陷忠良’?”
殿内气氛变了。
刑部主事清了清嗓子,“就算有些道理,也不能让她一个女子参与三司审案。于礼不合。”
苏知微没争辩。她拿出一张纸,铺在案上,“这是我整理的全部验证步骤。从取样到反应,每一步都写清楚了。陛下若不信我,可命太医署照此重做一遍。结果若相同,说明不是我说话算数,是事实如此。”
皇帝盯着那张纸,上面字迹工整,条目分明:第一步取多少药渣,第二步加多少水,第三步观察何种变化……连用什么容器都标了。
他沉默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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