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微刚走下木梯,脚底还踩着最后一级台阶的边缘,春桃就从宫道拐角冲了出来。她跑得急,鬓边碎发都散了,袖口沾着一点泥灰,像是半路摔过一跤。
“主子!”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明显的喘,“贤妃宫里……出事了。”
苏知微没动,只抬眼看她。
“今早洒扫的宫人,在她寝殿后窗底下捡到一条衣带。”春桃语速快,字字清晰,“说是粗麻织的,颜色发褐,边上还打了结。已经有人报去了皇后那儿,现在贤妃宫门被封了,谁都不许进出。”
苏知微眉头没皱,也没问真假。她只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辰时初刻,刚过半个时辰。”
“那条衣带,可送去验了?”
“还没。听说是李嬷嬷亲自收走的,说要等皇后示下。”
苏知微沉默了一瞬。她没再追问,反而转身往回走了两步,靠在观星台旧栏边,指尖缓缓探进袖袋,摸出一枚铜钱。
铜钱不大,边缘磨损严重,正面刻着半截残纹——一道斜线穿过方孔,末端连着个缺角的徽记。这是她在冷院翻尸时,从原主贴身衣物夹层里找到的唯一东西。当时只觉得蹊跷,如今握在手里,却像突然有了重量。
她记得账册残页上的记录:北境三月粮运,粟米入库量比上月多出三成,但同期兵员未增,战报也无调粮军令。那批粮经由河东转运,而河东守将,正是贵妃兄长。
她闭了闭眼,脑中浮现出军饷铜钱的制式图样——那种徽记,只有押运官才能持有。而这枚残钱上的纹路,与当年军中通行的样式极为相似。
“主子?”春桃见她不说话,忍不住轻唤。
苏知微睁开眼,目光沉了下来。“你说那衣带是粗麻的?”
“对,不是宫里用的料子。”
“粗麻需经三日浸染定色,才不褪不裂。”苏知微低声说,“临时做不出来。若真是私通外臣留下的信物,不该用这种费工夫的布料。反倒像是……特意让人看见的。”
春桃一怔。
“而且,”苏知微继续道,“若是男子潜入,为何只留下一条带子?鞋印、刮痕、窗棂松动,总该有些痕迹。可到现在没人提这些,只说‘发现了衣带’——仿佛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为了让人知道‘有证据’。”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这不是栽赃,是设局。”
春桃听得心口发紧。“主子的意思是,有人想借这事扳倒贤妃?”
“不是想。”苏知微摇头,“是已经在做了。”
她把铜钱收回袖中,手指捏得发白。父亲被定罪那年,也是先有人举报私通敌国,再搜出所谓“密信”,最后牵出军粮亏空案。那时朝中无人敢查,证据链看似完整,实则处处漏洞。如今这一幕,竟又要在后宫重演。
只是这一次,主角换成了贤妃。
可贤妃和她不同。她背后没有势力,没有靠山,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而这一次,对方连伪装都懒得做全。
为什么这么急?
因为她之前帮自己洗清柳美人诬陷的事,触了贵妃的逆鳞?还是因为她曾向皇后告发自己“懂邪术”,如今反被清算?
又或者……这根本不是冲着贤妃来的?
苏知微忽然想到昨夜那张纸条——“风起于青萍之末”。
她一直以为那是提醒,现在才明白,或许是预警。
有人在动手了。不是试探,是真正的清洗开始。
她抬头看向贤妃宫的方向。那边安静得很,连平日飘出的茶烟都没了,宫墙高耸,遮住视线,却挡不住暗流涌动。
春桃看着她,小心翼翼问:“主子,咱们……要不要管?”
苏知微没答。
她不是不想管,而是不能轻易出手。一旦插手,就是与幕后之人正面交锋。而她现在,既无权查验,又无旨允准,贸然介入只会落人口实。
可如果不管呢?
贤妃倒了,下一个就是她。那些曾经因她澄清冤屈而悄悄改变认知的宫人,也会重新低下头去。她之前立下的规矩——查要有用,理值得争——就会变成一句笑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修剪整齐,掌心干燥,没有一丝颤抖。这不是恐惧的时候。
她忽然想起春桃昨天说的话:“您让我觉得,我也能挺直腰活着。”
这句话比任何劝说都有力。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对春桃说:“回去拿伞鞋,换深青裙襦。带上银针、记事簿,还有我上次留的那份药材比对单。”
春桃愣住。“主子是要去贤妃宫?”
“我去看看。”
“可您没有奉召,擅自过去……万一被说是串供呢?”
“正因为没人召我,我才要去。”苏知微语气平静,“她们以为只有得了令才能查案,可真相从来不等人下令。”
她说完便转身往回走,步伐稳定,不再迟疑。
春桃赶紧跟上,一边小跑一边低声问:“那要是真有陷阱呢?”
“陷阱也好,圈套也罢,总得有人走进去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苏知微脚步未停,“我不会傻到一个人闯进去。但我也不会站在外面,看着别人替我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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