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微藏身垂花门后,手指贴着冰凉的木框,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条窄巷。春桃的身影早已不见,可她知道,人就在那边——顺着墙根走,绕过晾衣架,再穿过一道小角门,就能摸到浣衣局的偏房。
她没动,也不敢出声。贤妃宫门口的内侍还没撤,赵德全虽然走了,但难保没人盯着她的行踪。她现在不能被抓到半点把柄。
等了约莫一盏茶工夫,春桃回来了。脚步很轻,脸上却带着压不住的急色。
“主子,”她喘了口气,“彩云进了浣衣局东厢,把布包交给了一个驼背的老嬷嬷,说是‘照旧例处理残料’。那老嬷嬷接过去就塞进了柜子底下。”
苏知微点点头:“有没有看清那块布?”
“看了,和早上说的一样,粗麻的,颜色发褐,边角还打了结。”春桃顿了顿,“而且……那老嬷嬷打开时,我闻到了一股味儿。”
“什么味?”
“像是煮过的东西,带点苦,又有点涩。”
苏知微眼神一凝。那是碱水泡麻线的味道,民间染粗布常用的手法。这种布要上色牢固,得反复浸染三次,每次浸泡八时辰以上,还得晒足日光,才能定色不褪。临时做不出来,更别说伪装成“昨夜留下的证据”。
她抬脚就要走。
春桃一把拉住她袖子:“主子,咱们真要去浣衣局?您手里虽有才人令牌,可没奉召擅入,万一被参一本……”
“我不是去抢东西。”苏知微声音低而稳,“我是去查旧例。”
春桃一愣。
“宫里每年都要登记各局所用布料规格、染法、耗材。”苏知微松开她的手,“才人有权查阅三年内的旧档,只要说得出口,就不算越矩。”
她说完便沿着侧廊快步前行,春桃赶紧跟上。
浣衣局外院守着两名杂役,见是苏才人驾到,连忙行礼。苏知微亮出令牌,只道近来研究织物药染之法,想看看往年粗麻布的使用记录。那两人不敢阻拦,放她进了外围账房。
账册堆在角落一张旧桌上,灰尘很厚。苏知微翻开其中一本,指尖快速掠过条目,终于找到一行:“三月十七,领粗麻布六尺,用于缝补宫婢旧裙,染色依褐灰调,投碱水三浸,槐米固色。”
时间正好是两日前。
她合上册子,低声对春桃说:“记下来,三月十七申时入库,按工序推算,最晚酉时就得开始第一浸。而那天晚上,整个东六宫的出入名录我都看过,没有外人进出贤妃宫区。”
春桃咬唇:“那就是说……这布早就准备好了?”
“不止是布。”苏知微眸色沉了几分,“连‘发现衣带’这个时机,都是算准的。辰时初刻,洒扫宫人刚到后窗打扫,一眼就看见——像特意摆在那里让人捡的一样。”
她将账册放回原位,起身往外走。刚迈出门槛,忽听里面传来一声低语:“……那条带子,真的能定罪吗?”
是彩云的声音。
苏知微脚步一顿,回头示意春桃别动。
屋内,那驼背老嬷嬷压着嗓子回:“李嬷嬷说了,皇后已经震怒,只等尚仪局验出男子气息,就能坐实私通。你只要管好嘴,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可要是查到这布是从咱们这儿出去的……”
“怕什么?”老嬷嬷冷笑,“东西一烧,谁还能追回来?再说,又不是你亲手挂的,顶多算个经手人。命要紧还是钱要紧?”
话音落下,屋里静了一瞬。
接着是窸窣声,像是布料被卷起,随后脚步远去。
苏知微缓缓转过身,眼神冷了下来。
栽赃的链子,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环。
她没立刻追上去,反而转身离开浣衣局,走得不急不缓。回到居所前,她在宫道拐角停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一张素笺,提笔写下几行字:“粗麻三浸,非一日成;染期始于两日前酉时前,彼时无外人入宫。布源出自浣衣局东厢,经彩云之手流转,疑为内部布局。”
写完,她将纸折好藏进袖袋。
当晚,她坐在灯下翻看药材比对单,反复核对植物固色的时间节点。春桃在一旁整理明日要用的银针和细剪,忽然抬头问:“主子,明天您真要去见贤妃?她肯见您吗?”
“会的。”苏知微放下纸页,“她现在孤立无援,谁都靠不住。而我,是唯一一个既没落井下石,也没趁机撇清的人。”
春桃沉默片刻:“可她之前……告发过您。”
“我知道。”苏知微淡淡道,“但她也救过我一次。那时柳美人诬陷我推人落水,她站出来说亲眼看见我在冷院查案,并未离宫。这份证言,让我逃过禁足。”
她顿了顿:“人在宫里,不怕恩怨分明,就怕恩仇不分。她如今走投无路,正是该还债的时候。”
春桃低头继续理针,没再说话。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亮,苏知微换上深青裙襦,披了件素面斗篷,带着春桃往贤妃宫去。
宫门依旧封锁,但已有尚仪局的女官在内外走动。李嬷嬷站在檐下指挥人清点物品,脸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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