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苏知微就坐在了冷院偏房的桌前。她把布包从怀里拿出来,打开一层又一层油纸,露出里面那片干枯的竹叶。
春桃端了碗热水进来,放在桌上。她没说话,只站在一旁看着。
“你去把后巷那个老药商带来。”苏知微头也没抬,“就是常在城西摆摊、指甲缝里总有草屑的那个。”
春桃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苏知微从布包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片,“把这个也带上。告诉他,这是青鳞谷出来的纸,问认不认得。”
春桃接过纸片,手指碰了下边缘。那纸比一般的厚,摸上去有点糙。
半个时辰后,药商跟着春桃进了屋。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袖口磨出了毛边。进屋时脚步很轻,像是怕踩出声音。
苏知微请他坐下,把竹叶和那张纸片一起推到他面前。
药商低头看了看,伸手拿起纸片,翻来覆去地看。然后他从怀里掏出手帕,裹住手指,轻轻捻起一片竹叶碎片。
“这纸……”他开口,声音沙哑,“是青鳞韧纸。”
“怎么做的?”
“用竹叶打浆,掺进一种根茎捣碎的汁液。”药商抬头,“那种根有毒,叫青鳞藤。只有青鳞谷的人敢用这个法子,别处没人会,也不敢。”
苏知微盯着他:“你说的是制纸,不是制药。”
“是一回事。”药商摇头,“这纸不是拿来写字的。它是用来封密件的。沾了水不会烂,火烧只焦边,最关键的是——它能藏毒。”
屋里静了一下。
“什么意思?”春桃问。
“做纸的时候,把青鳞藤汁混进去,纸就成了载体。”药商指了指竹叶,“要是有人拿这种纸包东西,或者烧了取暖,毒就会散出来。闻多了头晕、恶心,严重会瘫软无力。贵地方的人管这叫‘软骨纸’。”
苏知微记了下来。
“这种纸现在还有人做吗?”
“二十年前就停了。”药商说,“太危险,好几户人家出过事。朝廷后来下了令,不准再做。我也是早年跑西南商路时见过几次,之后就没见过了。”
“那你眼前这张呢?”
药商凑近灯下又看了一遍,脸色变了:“这是新做的。”
苏知微的手顿住了。
“不可能是旧货。纸色太鲜,纤维也没老化。”药商肯定地说,“而且……这上面有压痕,是最近才折过的。”
苏知微把另一份东西拿了出来——是从端王遗物里找到的一封密信残页。信纸已经烧了一角,但能看出材质和眼前的纸一样。
药商看了一眼就说:“同一批出的纸。”
苏知微合上本子,让春桃送他出去。
等门关上,她立刻起身走到墙角,掀开一块松动的砖,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上次实验剩下的青鳞毒样本。
她把竹叶放进石臼,加水研磨,挤出汁液滴进样本里。液体慢慢变成深蓝色,底部出现细小沉淀。
和上次结果一样。
她松了口气,把记录本翻到最后一页,写下三行字:
竹叶含毒,与青鳞毒反应一致;
青鳞韧纸唯青鳞谷可制,工艺已禁二十年;
现存新纸,证明有人重启制毒。
还差一点。
她需要一个懂药理的人来确认产地唯一性。
中午过后,太医来了。是个老头,背有点驼,走路慢,但眼神清亮。他是被请来给贤妃调理旧疾的,顺道绕到了冷院。
苏知微没让他坐,直接拿出两份样本:一份是从竹叶提取的汁液,一份是《本草拾遗》里记载的青鳞藤图谱。
“您看看,是不是同一个东西?”
太医戴上眼镜,对照了很久。
“叶子形状不对,但汁液反应符合。”他说,“青鳞藤只长在湿热之地,中原养不活。我这辈子去过最南的地方是郴州,都没见过野生的。”
“那现在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要么是从西南运来的植株,要么就是本地有人偷偷种。”太医放下本子,“但种这个犯律法。轻则流放,重则斩首。谁敢冒这个险?”
“为了钱,或者为了控制人。”苏知微说。
太医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您能不能写个证词?就说这种毒物无法在京城自然生长,必须外源输入。”
老人犹豫了一下:“我可以写。但我写的不能作数,得盖太医院的印。我现在只是顾问,没权用印。”
“不需要官方文书。”苏知微递上一张空白纸,“只要您亲笔写,署名按手印就行。将来若陛下问起,您能当面作证即可。”
太医想了想,提笔写了三百多字,讲明青鳞藤的生长条件、毒性特征和传播限制。最后签下名字,按了红印。
苏知微收好,又问他:“如果有人用这种纸写信,收信人会不会中毒?”
“不一定。”太医说,“要看纸有没有经过处理。如果只是短时间接触,问题不大。但如果贴身带着,或者放在枕头下长期使用,毒气会慢慢渗入体内。症状像体虚、乏力,容易被当成别的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