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殿前停下,苏知微整了整衣袖,抬头望了一眼乾清殿的大门。门内烛火通明,映出一道高大的影子压在案上。
她迈步进去,膝盖触地时发出一声闷响。
皇帝没有看她,手边摊着一封信,纸页泛黄,边角卷起。他抬手一甩,信飞落下来,正好砸在她面前的砖面上。
“就凭这个?”他的声音低沉,“一个死人写的字,你也敢拿来翻案?”
苏知微没动那封信。她知道这是端王母亲留下的申诉信,是她在地窖暗格里找到的。她也没低头,只是缓缓抬起脸,看着龙座上的男人。
“陛下。”她说,“臣妾今夜带来的不只是这封信。”
她从袖中取出三样东西,一件件放在身前的地砖上。
第一张是纸,上面有两行字迹并列。一行来自密信,另一行是从太医院抄出的药方底稿。
“这两处‘国’字,顿笔之后都向右回锋,墨痕走势一致。”她说,“写的人习惯相同,出自一人之手。”
皇帝的目光扫过那张纸,手指微微一顿。
第二样是一张图,用炭笔画成,线条粗糙但清晰。标出了西南三条运粮路线,其中一条穿过瘴气区,终点不在军营,而在一处私仓位置。
“这条线路上,三十万石粮登记入库,却从未出现在兵部账册。”她说,“查过沿途驿站记录,押运官签的是贵妃兄长商行的印鉴。”
第三样是一小片竹浆纸,边缘焦黑,像是从烧毁的文书里抢出来的。旁边放着一张拓印,是青鳞叶的脉络纹路。
“这种纸产自益州南岭,只供军需采买使用。”她说,“而青鳞毒所用植物,也只生长在那里。两者产地重合,时间也对得上——军粮失踪当月,第一批青鳞毒已送入宫中。”
殿内很静。烛火跳了一下,照在皇帝脸上,一侧亮,一侧暗。
他终于开口:“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军粮案、青鳞毒案、端王母妃冤案,三件事不是孤立的。”她说,“有人借军粮走私换银,再用银子买毒,控制太医院,替贵戚掩盖罪行。而下令改口供、换药方、灭证据的人……”她顿了顿,“不会是一个五品院判能决定的。”
皇帝眯起眼:“你倒是会推。”
“臣妾不是推。”她说,“陈元礼亲口说的——‘上面的意思’。他不敢说是谁,但他怕的不是我,是他背后的人倒台。”
她往前膝行一步。
“臣妾今日跪在这里,不是为了给自己脱罪。柳美人诬我推人落水,我能证清白;贵妃说我懂邪术,我能反查真相。可端王母妃呢?她死了三年,连一句申辩都没留下。若连她的冤都不能翻,谁还信朝廷有公道?”
皇帝的手指开始敲桌子。
一下,又一下。
“你说你要换什么?”他问。
“重审端王母妃案。”她说,“只要陛下点头开案,臣妾立刻交出所有证据,包括军粮流向账本副本、太医院伪方记录、以及益州那边的供货单据。这些都在安全地方,随时可呈。”
“你拿这个要挟朕?”
“臣妾是在做交易。”她直视着他,“陛下若不信,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我死后,那些证据也会被人送到刑部、大理寺、甚至街头告示栏。到那时,就不是臣妾一个人在说了。”
皇帝猛地站起身,桌案被撞得晃了一下。
“放肆!”
大太监立刻上前半步,眼神扫向苏知微。
她没退。
“陛下杀我可以。”她说,“但杀不了真相。您或许能压下一份供词,封住一张嘴,可压不住所有活人的眼睛和耳朵。军粮没了,将士挨饿;毒进了宫,妃嫔丧命;忠臣被斩,家人流放。您坐在这个位置上,管的是天下,不是一家人的遮羞布。”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皇帝盯着她,许久不动。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春桃站在廊下,手里抱着包袱,听见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她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但知道苏知微还在说话,声音一直没停。
殿内,皇帝慢慢坐回去。
他伸手,把那封申诉信捡了起来。
指尖在纸上划过,停在落款处的名字上。
“你刚才说,证据在哪里?”他问。
“在可信的人手里。”她说,“等陛下下令重审之日,自然会出现。”
“你以为朕会轻易答应?”
“臣妾知道不容易。”她说,“但陛下若不答应,接下来的事,可能更难收场。陈元礼已经招了部分口供,明日若押上大堂,他说出更多名字,局面就不再由您一个人掌控了。”
皇帝冷笑:“你还真敢想。”
“臣妾不敢想。”她说,“臣妾只想活命,也想让该死的人付出代价。如果连这点机会都没有,那我不如现在就撞死在这殿上,至少还能博个烈名。”
她说完,真的往前一倾身。
大太监吓了一跳,差点喊出来。
皇帝抬手止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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