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桌上油灯晃了晃。苏知微坐在冷院主屋的木椅上,手里还攥着那张药方拓印。春桃站在门边,轻声说:“小姐,暗卫来了。”
门被推开,一个黑衣人押着一个人进来。那人头发散乱,脸上有血迹,走路一瘸一拐。苏知微认得他——太医院判陈元礼。
她没起身,只盯着他看。陈元礼被按在椅子上,肩膀还在抖,但嘴角却往上扯了一下。
“你倒是沉得住气。”他说,声音沙哑,“皇帝答应你三天,我就只能活三天。”
苏知微放下手里的纸,慢慢走到他面前。“你不是贵妃的人?”
“我不是。”他抬头,眼里发红,“我是先皇后的人。”
屋内静了一瞬。春桃在门口听得心口发紧,手指掐进掌心。
苏知微没笑,也没动怒。她蹲下身,平视着他。“拿出证据。”
陈元礼喘了口气,伸手探进贴身衣袋。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怕被人抢走什么。接着,一块铜牌被他掏了出来,递到她眼前。
铜牌边缘磨得发亮,上面四个字:御前密探。
苏知微接过,拿到灯下看。铭文刻痕深浅一致,字体是宫中密档常用的楷体,年头久了,有些地方已经模糊。她翻过来看背面,有一行小字压在铜锈底下——“天启三年,授于陈氏元礼”。
她记得这个年号。那是先皇后还在世的最后一年。
“你说你是密探,那你为什么帮贵妃改药方?”她问。
“我没改。”他摇头,“我传的是假消息。先皇后让我装作投靠贵妃,只报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哪个妃子用了什么香,谁病了几天。我不碰要害,也不沾命案。”
“可青鳞毒的事呢?”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躲不过。他们拿我侄子威胁我。益州那边下了死令,要是我不配合,我侄子就活不成。”
“所以你还是做了。”
“我配了剂量。”他低头,声音低下去,“但我没动手杀人。我只是……把药调出来,交给他们指定的人。我不知道会用在谁身上。”
苏知微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她想起地窖里那封信,端王母妃写下的最后一句话:“当夜见贵妃兄长与太医院判密谈。”原来不是勾结,是胁迫?
“你为什么不早说?”她问。
“我说了谁信?”他苦笑,“一个五品院判,突然说自己是先皇后埋的棋,谁会信?皇帝不会信,贵妃更不会让我活着。我只能等,等到有人能查到那条线——军粮、药材、毒,三件事连在一起。”
苏知微停下脚步。“所以你现在来投诚,是因为皇帝下令关押你?你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不止。”他抬眼,“我知道你要找人证。你今晚去乾清殿,说有证据链。可没有我这张嘴,你的物证再全也没法上堂。刑部要口供,大理寺要对质。你缺一个活人站出来说话。”
她说不出话。他说得没错。她有药方,有路线图,有烧剩的纸片,但她没有一个能当面指认主谋的人。
现在这个人就在她面前。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问。
“我不是帮你。”他摇头,“我是想赎罪。端王母妃死前托人送信给我,求我查她中毒的原因。我没敢接。我怕了。我活下来了,她死了。我每天晚上闭眼,都看见她写的那封信,落在我桌上,我没拆。”
他声音发颤。“我这一生,只做过一件硬气的事,就是今晚咬破嘴唇,让暗卫知道我想走。”
苏知微看着他,很久没说话。然后她转身,对门外说:“暗卫首领,进来。”
黑衣人走进来,站在她身后。
“把他关进地窖偏室。”她说,“别让人接近,你也别离太远。他要是死了,我们所有人都得陪葬。”
暗卫点头,架起陈元礼往外走。陈元礼没挣扎,任由人拖着他。经过门槛时,他忽然回头。
“苏才人。”他说,“贵妃兄长的名字,叫沈廷章。他在兵部有个亲信,叫王仲文。这两人一起经手军粮账目。你要查,就得从他们开始。”
门关上了。
屋里只剩她和灯。油光映在桌面上,晃出一片黄晕。
她坐回椅子,把那块铜牌放在手心。铜凉,但她握得很紧。
春桃端了碗热汤进来,放在桌上。“小姐,他的话能信吗?”
“我不知道。”她说,“但他不怕死。一个不怕死的人,一般不会撒谎。”
“可他之前还想害你。”
“那时候他没选择。”她低声说,“现在他有了。”
春桃没再问。她站在旁边,看着苏知微低头摆弄那块铜牌,像是在数上面的划痕。
外面传来轻微响动,像是有人在墙根走过。她想去看看,却被苏知微拦住。
“别动。”她说,“今晚不会太平。”
春桃僵住。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重。
苏知微把铜牌收进袖子,又从包袱里取出一张纸。这是她从乾清殿带回来的药方底稿。她对照着记忆中的笔迹,一笔一笔画下那个“国”字的转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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