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掀着她的袖角,那块沾了磷粉的麻袋布还在里面。苏知微没停下脚步,直奔太医院方向。
天刚亮,药炉刚起火,门口已有宫人排队候诊。她站在廊下等了半刻,看见陈太医提着药箱进来,脸色比昨日更差,眼底发青,走路时肩膀微微塌着。
她迎上去,声音不高:“陈太医,有件事想请教。”
陈太医抬头见是她,手指一抖,药箱差点落地。他往后退了半步,“苏才人……这么早?”
“不是看病。”她说,“是查旧档。边关将士病亡的记录,我想补些注解。”
“这不行。”他立刻摇头,“没有旨意,谁都不能调医案。”
“我不用看全册。”她从袖中取出一小撮灰烬,摊在掌心,“只问您一句,这纸烧出来的味,您有没有闻过?”
陈太医低头看了一眼,鼻翼猛地抽动了一下。他没说话,但喉结上下滑了一次。
“西南竹浆纸。”她说,“湿热之地做的,带着竹腥气。您当年经手的军中医报,是不是也有用这种纸写的?”
他的手开始抖。
“我知道您怕什么。”她压低声音,“李家势力大,贵妃在宫里一手遮天。可三百条人命倒在路上,您签了三十七份‘湿寒入肺’,真的睡得着?”
陈太医猛地抬头看她,嘴唇哆嗦。
“他们不是病死的。”她说,“是中毒。乌鳞苔,长在黑雾河谷那种地方。常年走那条道的人,手会烂,肺会坏,最后咳血不止。您见过这样的症状,对不对?”
他突然转身要走。
她一步拦住,“您躲不掉。总管已经说了,您改过文书,压过上报。现在我不想揭发您,只想知道一件事——用竹浆纸写字,如果手上破了皮,会怎么样?”
陈太医停住脚,背对着她,肩膀起伏。
“会痒。”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三天就开始痒,抓破了就溃烂。那种纸吸了瘴气,本身就有毒。”
“所以贵妃一党的密令,都用这种纸?”她追问。
“只有那边产这种纸。”他闭上眼,“苦竹做浆,耐潮防霉,适合长途传信。但他们没想到……纸也会留下痕迹。”
她心里一沉。那灰烬里的气味,不只是线索,是活生生的证据。
“还有件事。”她拿出银簪,将昨晚刮下的褐斑粉末倒在纸上,“这是从一个押运官手上取的。您看看,是不是乌鳞苔留下的?”
陈太医不敢碰,只凑近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发白。
“没错。”他低声说,“这就是沾过瘴区的东西。要是再碰七日,骨头都会变黑。”
“谢谢您。”她收起纸片,“今天的话,我不会说出去。”
陈太医没应声,踉跄着进了太医院,连头都没回。
苏知微转身离开,脚步加快。回到冷院时,春桃正在屋檐下翻晒药材,见她回来,赶紧迎上来。
“主子,我去文书房了。”她压低声音,“趁她们清点节礼名册,抄了几条奏折摘要。”
“拿来看看。”
两人进屋关门。春桃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小字。
“贵妃兄长,三年前开始每年上书修粮仓。”春桃指着几行字,“春一次,秋一次,理由都是‘储粟备荒’。”
苏知微接过纸,一条条看下去。每份奏折提到的地点,都在黑雾河谷附近,离瘴区最近的几个驿站。
“这些地方本来有仓吗?”她问。
“有是有,但都是小库。”春桃摇头,“他说旧仓漏雨,存不住粮,必须新建。工部批了款,前后花了两万两银子。”
苏知微盯着那几处地名,手指顺着河流走向划过去。黑雾河谷终年大雾,外人难进,车队却能穿行。若在边上建仓,来往运输就成了“公事”,没人敢查。
她忽然明白过来。
“不是为了存粮。”她低声说,“是为了掩护车队进出。每次运五千石,分十批走,路线不同,时间错开。表面上是补给北境,实际是往黑雾坳送军粮换兵器。”
“那咱们烧的那批呢?”春桃问。
“是假的。”她说,“真正的货早就分批运完了。码头那场火,不过是演给我们看的戏。”
春桃倒吸一口冷气。
“难怪他们不怕证据被发现。”苏知微攥紧那张纸,“因为根本没人敢靠近那些地方。瘴气毒人,谁去查谁死。连太医都不敢写实情,只能编个‘湿寒’糊弄过去。”
“可主子……”春桃犹豫了一下,“我们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办?总不能自己跑去那边查吧?”
“不用去那么远。”她说,“只要找到最近一批出宫的粮车记录,就能确定路线。他们既然要用新仓,必定还要再运。”
“可账本烧了啊。”
“账本是假的。”她眼神一冷,“但奏折是真的。朝廷批复的文书,内阁一定有副本。只要查到哪条路最近被启用,就能推断出他们下一步往哪走。”
春桃咬着嘴唇,“可我们进不了内阁档案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