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破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桌上油灯晃了一下。苏知微没动,她盯着地上那片叶子,铁丝弯成的钥匙形状还捏在手里。门外人已经走了,空篮子留在门槛前。
她蹲下身翻开册子,看到“七号仓,二十九桩”那行字时,手指顿了顿。
春桃靠在墙边睡着了,脸上还有泪痕。苏知微把册子塞进袖中,轻轻带上门,往偏殿方向走。
夜还没过去,宫道上没人。她刚拐过角门,一道黑影从廊柱后闪出,拦住去路。
是那个蒙面人。
他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冷硬的脸,眼神像刀锋一样扫过来。没说话,只递出一只布包。
苏知微打开,里面是一双孩童穿的小绣鞋,还有一支断齿的银簪。
“总管被关在库房。”男人声音压得很低,“你若想问话,现在就得去。”
她点头,跟着他穿过几条暗巷,来到一处废弃的偏殿。门一推开,就看见贵妃的总管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嘴角有血迹。
那人抬眼看见她,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敢来。”
苏知微站在门口没上前,袖子里的手摸了摸那张纸屑。竹浆的味道还在。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活着等到今晚?”她开口,“因为你做事太干净。干净到反常。”
总管不答,只是扭过头。
黑衣人走到他背后,一脚踩在他后颈上:“你说不说?不说,城南那间屋子明天就会起火。”
总管身体抖了一下。
苏知微慢慢走近,在他面前蹲下。灯光照在他手上,右手背有一圈褐色斑痕,边缘发乌,皮肉微微凹陷。
她掏出银簪,轻轻刮了一下表层。凑近闻了闻,又用指尖捻了捻。
“乌鳞苔。”她说,“西南瘴区才有的毒苔。常年碰它的人,手会烂,肺会坏,最后咳血而死。”
总管猛地抬头看她。
“你去过边关不止一次。”她盯着他的眼睛,“你以为换身衣服就能藏住身上的气味?可你带回的毒,已经让你儿子病了三个月。”
总管嘴唇开始发抖。
黑衣人把绣鞋扔到他脸前:“孩子今春高烧不退,大夫说是湿毒入体。你当真是信命?”
总管突然剧烈喘气,整个人往前挣了一下,却被绳子勒住动不了。
“我说……”他哑着嗓子,“我说……”
苏知微没动,等他说下去。
“李承业——贵妃的兄长——在第七仓调包了五千石粟米。真正的粮没送北境,全运去了黑雾坳。”
“黑雾坳在哪?”
黑衣人从怀里取出一张羊皮图,铺在桌上。朱砂画了一条红线,穿过山谷深处。
“这里。”他指了指,“终年大雾,外人进不去。但车队必须走这条道。”
苏知微看着地图,忽然想到什么。
“码头烧的那批粮,是不是也走这条路?”
“不是。”总管道,“那是假货。真正的五万石军粮,分十批走,每批五千,日期错开,路线不同。你们烧的那一批,只是幌子。”
她心里一沉。
“那批粮送去哪了?”
“黑雾坳。”他声音越来越低,“李承业在那里和北狄人交易。粟米换铁甲、弓弩、战马。再把这些兵器伪装成朝廷补给,送回边军大营。差价全进了他们口袋。”
苏知微手指划过地图上的红点。
“这些兵卒上报病亡,是不是也是因为瘴毒?”
“是。”总管点头,“车队经过瘴区,有人沾了毒回来。一开始只是咳嗽,后来整队倒下。可不能报实情,只能写‘急症暴毙’。三个月死了快三百人。”
她回头看向黑衣人:“我要查这些人的医案记录。”
“太医院不会给你看。”黑衣人说,“尤其是涉及边关的档。”
“但我能认出乌鳞苔的症状。”她说,“只要看到尸检描述,我能判断是不是中毒。”
黑衣人沉默片刻:“我可以带你进去一趟。但只能待一炷香时间。”
总管突然抬起头:“你们别白费力气。李承业早就打点好了。所有上报的文书都改过,连太医署那边都有人替他压事。”
苏知微冷笑:“所以他才会用西南竹浆纸。那种纸只有边境几个州产,用来记账最不容易被发现。但他忘了,纸本身也会说话。”
她从袖中取出那撮灰烬,摊在掌心。
“这纸烧完的味道不一样。混着一点竹腥,潮湿地窖放久了才会有的味儿。你在贵妃宫里经手的密令,是不是都用这种纸?”
总管脸色变了。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刚才咬牙的时候,右手不自觉地蹭了下左臂。”她指着他的手背,“染了毒的人,皮肤痒起来会忍不住抓。可你不敢挠太狠,怕被人看出异常。所以你总是用另一只手去压。”
总管低下头,肩膀塌了下去。
“最后一趟粮车,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他声音很轻,“从西门出宫,走官道北上。押运官还是李承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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