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魔王的酒馆日常 第281章 火榕古镇

击退引火人小队的伏击后，接下来的两天路程相对平静。或许是那场短暂交锋起到了威慑作用，又或许是“灰烬之手”在调整策略，总之再未遇到明目张胆的袭击。但空气中那份若有若无的被窥视感，以及偶尔在远处山脊或沙丘上一闪而逝的暗红身影，都提醒着众人，他们并未脱离监视。

环境愈发恶劣。官道早已消失不见，脚下是板结龟裂的赤黄色土地，裂缝中偶尔能看到晶化的盐碱或灼烧过的痕迹。稀疏的植被只剩下一些多刺的仙人掌状植物和低矮的、叶片卷曲发黄的灌木。热浪从地面蒸腾而起，扭曲着远处的景物，连风吹在脸上都带着干燥的刺痛感。若非众人修为不俗，又有云芷改良后的“小周天寒暑仪”维持着基本的凉爽区域，光是这环境就足以让普通人望而却步。

第三天黄昏时分，当赤红色的夕阳即将沉入西边那片连绵起伏、如同燃烧巨兽剪影般的山脉背后时，前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片规模不小的聚居地轮廓。

那便是西南边境的重镇，也是进入赤炎山脉前最后一个还算像样的补给点——火榕镇。

镇子规模比清风镇大上数倍，外围没有常见的城墙，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圈用本地特有的赤红色岩石垒砌而成的低矮防风墙。镇内建筑也大多采用同样的红石，屋顶铺着厚厚的、不知名耐热植物的干茎，呈现出一种粗犷、坚实、与周边环境融为一体的风貌。

还未靠近，一股混杂着尘土、汗味、金属敲打声、食物焦香以及淡淡硫磺味的喧嚣气息便扑面而来。镇子入口处没有守卫，只有几个光着膀子、皮肤黝黑的汉子蹲在墙根下抽着旱烟，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话语大声谈论着什么，目光警惕地扫过每一个靠近的生面孔。进出的行人商旅形形色色，有身穿皮甲、携带兵器的冒险者和佣兵，有风尘仆仆的行商，有裹着厚重头巾遮挡风沙的本地居民，甚至还能看到几个服饰风格迥异、气息阴冷的修士匆匆走过。

“鱼龙混杂之地。”云芷低声评价，手中的罗盘微微震动，显示着镇内多处能量异常活跃的点，既有阵法波动，也有强者自然散逸的气息，“影渊的据点应该比较隐蔽。”

“先找地方落脚。”墨菲斯扫了一眼镇子，似乎对这里的混乱并不意外，“按影渊说的，镇西‘老铁匠铺’。”

众人随着人流进入镇子。街道不算宽敞，地面是夯实的红土，两侧店铺林立，招牌五花八门：“地火兵器坊”、“赤炎药铺”、“耐热行囊定制”、“焦土向导雇佣”……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混杂在一起，显得异常热闹，却也透着一股边境地带特有的躁动与不安。

按照影渊提供的信息，他们很快在镇子西头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尽头，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铁匠铺。铺面很小，门脸陈旧，挂着块被烟熏得发黑的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刻着“老铁头”三个字。铺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头发花白、赤着上身、肌肉精瘦的老铁匠，正佝偻着身子，在一座小炭炉前慢吞吞地敲打着一把柴刀的粗胚。炉火不旺，映得他古铜色的皮肤微微发亮。

铺子里没有客人，只有铁锤敲击铁砧的单调声响。

墨菲斯率先走了进去，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几件成品——都是些普通的农具和粗糙的刀剑，没什么特别。

“打铁？”老铁头头也不抬，沙哑地问道。

“不打铁，取货。”墨菲斯说着，将月华观察使留下的一枚信物——一块边缘刻有细微云纹的暗红色铁片，放在了旁边的铁砧上。

老铁头敲打的动作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睛瞥了那铁片一眼，然后又继续埋头敲打，仿佛没看见。“什么货？我这儿只打铁，不存货。”

“影沉渊底，月照暗途。”云芷上前一步，轻声说出接头的暗语。

老铁头这次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起头，用那双看似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众人一番，尤其是在阿木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他默默起身，走到铺子最里面，推开一道看似是墙壁、实则是一扇伪装极好的暗门。

“进去吧。”他低声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冷漠，“沿着梯子下去，有人在下面等你们。”

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石阶，石壁粗糙，凿痕明显，显然开凿了不少年头。石阶盘旋向下，空气中弥漫着地底特有的阴凉和一丝淡淡的金属与油脂气味。走了约莫二三十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比上面铁匠铺大了数倍的地下空间。四壁和地面都用规整的红石砌成，顶部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照明珠。空间被分割成几个区域，有摆满卷宗和玉简的书架，有陈列着各种奇异矿石和材料的货架，还有一张巨大的、刻画着西南详细地形（尤其是赤炎山脉外围）的沙盘。

一个穿着灰色劲装、面容普通、丢人堆里就找不着的男子，正站在沙盘前，用几枚不同颜色的石子标注着什么。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仿佛训练过的微笑。

“欢迎诸位，一路辛苦。在下影七，负责此间据点与情报中转。”男子声音平和，语速适中，“月华大人已传讯告知在下，诸位所需之物与情报，均已备齐。”

他示意众人落座（几张简单的石凳），然后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一个包裹和一个厚厚的皮质卷宗。

“包裹里是四套特制的‘地火行者’套装，内衬掺有‘冰蚕丝’与‘玄阴石粉’，能有效抵御长时间高温环境与地火毒气的侵蚀，并有一定防火、防刺功能。”影七将包裹递给林月儿，“另有三瓶‘清心辟火丹’，可解寻常火毒，稳固心神。还有诸位要求的赤炎山脉特产耐热食物与清水，量足够半月之用。”

林月儿接过，打开检查，点了点头。套装轻薄坚韧，触手微凉，确实是好东西。

“这是最新的情报汇总。”影七将皮质卷宗摊开在众人中间的石桌上，上面用细密的墨迹和特殊符号标注了大量信息，“根据我们安插的眼线和近期观测，‘灰烬之手’的主力，包括其首领‘焚心’，目前应该集中在赤炎山脉深处的‘熔火裂隙’核心区域。他们在那里活动频繁，似乎在寻找什么，或者在进行某种仪式的准备。”

他指向沙盘上赤炎山脉腹地一块被特别标注为暗红色的区域：“‘熔火裂隙’是赤炎山脉地火活动最剧烈、环境最复杂的区域之一，遍布着活动的岩浆河、不稳定的地火喷口、以及因高温和特殊矿物形成的复杂迷宫地形。也是传说中距离‘祝融遗族’圣地‘熔火之心’最近的几个入口所在。”

“祝融遗族近期有动静吗？”阿木问道。

“有，但很隐晦。”影七点头，“我们的外围观测点发现，在‘熔火裂隙’更深处，近期有一些不属于‘灰烬之手’的、更加古老纯净的火属灵力波动出现，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疑似祝融族风格的石刻符号在特定地点短暂显现又消失。他们似乎也在关注‘灰烬之手’的活动，但态度不明，未曾直接干预。”

他顿了顿，指向沙盘上另一条用虚线标注的、蜿蜒曲折的路径：“这是根据古老记载和近期观测，推演出的、相对安全通往‘熔火裂隙’深处、并有可能接触祝融遗族的路径。但请注意，‘相对安全’仅指避开已知的大型地火喷发区和‘灰烬之手’的主要警戒区。路径本身依旧充满未知危险，包括但不限于：高温、毒气、火系妖兽、天然形成的火焰陷阱、以及可能的空间紊乱。”

影七又提供了几份更加详细的局部地图和关于几种常见赤炎山脉危险生物的图鉴与应对方法。

情报相当详尽，准备也充分。影渊的“售后服务”确实到位。

“另外，有一事需提醒诸位。”影七的神色略微严肃了一些，“火榕镇内，各方势力眼线混杂。除了‘灰烬之手’的暗桩，可能还有玄冰城、万兽谷的探子，甚至一些独行的强大修士或邪道人物。诸位在此休整期间，尽量低调，避免不必要的冲突。镇子东头的‘地火客栈’较为清净，背景相对干净，建议作为落脚点。”

墨菲斯一直听着，此时才开口：“知道了。东西我们收了，情报也看了。没别的事，我们就去休息了。”

“请便。”影七躬身，“若有新的紧急情报，我们会通过客栈掌柜传递。祝各位……武运昌隆。”

众人带着补给和情报，离开了影渊据点，重新回到地面。老铁头依旧在慢吞吞地敲打着他的柴刀，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按照影七的建议，他们找到了镇子东头那家“地火客栈”。客栈同样是用红石砌成，共三层，看起来比镇上其他客栈要整洁安静一些。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妇人，话不多，收了房钱后便安排了两间相邻的上房给众人。

安顿下来后，众人聚在墨菲斯的房间里，再次梳理情报。

“看来‘灰烬之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熔火裂隙’深处的某样东西，很可能与第四块碎片有关。”云芷指着地图上“熔火裂隙”的核心区域，“他们不惜暴露行踪，大规模活动，要么是寻找入口遇到了困难，要么是仪式到了关键阶段。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或者至少破坏他们的计划。”

“祝融遗族的态度是关键。”阿木沉吟道，“如果他们敌视外来者，我们可能会两面受敌。但如果能争取到他们的理解甚至帮助……”

“先别想得太好。”赵铁瓮声道，“那些上古遗族，一个个脾气估计都跟北境那个冰疙瘩（指寒汐）差不多古怪，不见得会听我们说什么。拳头硬才是道理。”

“不管怎样，先按影渊给的路径走，尽快进入‘熔火裂隙’。”墨菲斯总结道，“明天在镇上最后采购一些个人需要的零碎，检查装备，后天一早出发。”

是夜，火榕镇并未因夜幕降临而完全沉寂。远处依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喧嚣，空气中硫磺味混合着烤肉的香气。阿木站在房间窗口，望着镇中零星的火光和远处赤炎山脉方向那片被地火映照得微微发红的夜空，心潮起伏。体内的三块碎片与怀中的赤炎精粹，都在传来清晰而渴望的共鸣。

第四块碎片，就在那片燃烧的山脉深处。

而圣教的阴影，也已笼罩在前路。

他深吸一口带着燥热的空气，眼神越发坚定。

就在他准备关窗休息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客栈对面一处屋顶的阴影里，似乎有两点暗红色的微光，如同潜伏野兽的眼睛，一闪而逝。

不是错觉。

阿木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关好窗户，拉上帘子。

看来，在这边境小镇，想要一夜安眠，也并非易事。

暗处的眼睛，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