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的沉默如同一块冰冷的界碑,未能隔绝殿内残留的硝烟。当众人的目光从她波澜不惊的脸上移开,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妃嫔席中另一道特殊的身影 —— 德妃。
德妃,六皇子萧景然的生母,出身中等世家,容貌秀丽温婉,气质端庄中透着书卷气的清冷。她今日身着月白云纹宫装,裙摆绣着疏朗的墨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仅簪一支素雅的珍珠步摇,步摇随呼吸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她既无丽贵妃的华贵逼人,也无淑妃的雍容强势,更无贤妃的刻意素净,自成一种疏离淡然的气度,在喧嚣的殿宇中格外显眼。
在针对萧辰的整场风波中,她的表现与贤妃的彻底沉默截然不同 —— 是带着细微反应的 “观望”,是知其不妥却终不表态的 “不置可否”。
当萧辰献上药枕引发哄堂大笑时,她没有随众嗤笑,也未露出鄙夷,只是微微蹙了下秀眉。那蹙眉并非针对萧辰,更像是对殿内骤然失仪的喧嚣感到不适。她端起手边的青瓷茶杯,指尖摩挲着杯壁的冰裂纹,轻轻呷了一口清茶,目光平静地掠过混乱的人群,如同一个冷静的观察者,不参与,不评判。
当丽贵妃言辞尖刻,直指萧辰出身与亡母林选侍时,德妃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泄露了内心的不认同。她抬眼,目光淡淡扫过丽贵妃那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掠过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随即垂下眼帘,盯着杯中沉浮的碧螺春,茶叶在水中舒展,却驱不散她眼底的一丝沉郁 —— 她不齿于以出身苛责逝者与弱者,却也深知此时发声,无异于引火烧身。
及至淑妃登场,以 “公允” 之名行落井下石之实,最终引得皇帝下旨惩罚萧辰时,德妃终于抬起头。她的目光在御座上皇帝冷硬的侧脸与萧辰卑微伏地的身影之间停留了三息,唇瓣几不可查地动了动,似乎想为那个孤立无援的少年说一句公道话。但最终,她微启的唇还是缓缓抿紧,化作一道平直的冷线。她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如飞絮,被殿内重新响起的丝竹声瞬间吞没,无人察觉。
她看到了不公,感到了不妥,却在权衡利弊后,选择了 “不置可否”—— 这是她多年来在后宫立足的生存智慧。
她的儿子,六皇子萧景然,是方才唯一一个试图为萧辰发声的人。此刻,萧景然坐在皇子席中,脸色依旧因之前的愤怒与压抑而苍白,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他的目光时不时担忧地望向末席的萧辰,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投向自己的母妃,仿佛在祈求她能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德妃清晰地捕捉到了儿子的目光。她没有回避,只是几不可查地微微摇了摇头,眼底递去一个安抚兼警示的眼神 —— 那眼神里有心疼,有无奈,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可再妄动。
萧景然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眼中的期盼瞬间化为失望,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他了解自己的母妃,知道她的谨慎与不易,也明白她的选择背后,是对他安稳的守护。他愤懑地松开拳头,拿起案上的酒杯,将杯中冷酒一饮而尽,酒液的苦涩,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德妃有她的考量。她的家族势力不算雄厚,却也根基稳固,能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靠的是兢兢业业与保持中立;她自身能在后宫稳居妃位,除了早年的微薄恩宠,更多是凭借不争不抢、言行得体,以及抚养皇子有功。丽贵妃与淑妃势同水火,无论站队哪一方,都可能引火烧身;而七皇子萧辰,是公认的泥潭,一旦沾染,不仅会得罪丽、淑二妃及其背后的势力,更会触怒厌弃萧辰的皇帝 —— 她赌不起,也不能赌。
她同情萧辰的遭遇吗?或许有那么一丝。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年人被群起而攻之,被践踏尊严,但凡心存良知,都难免生出恻隐。但她更清楚,深宫之中,同情心是最无用的东西,甚至可能成为催命符。她首先要保护的,是自己和景然的安稳。
“德妃姐姐。” 坐在她身旁不远的容嫔,与德妃素有交情,品级略低,此刻悄悄凑近,压低声音道,“你看这七皇子…… 也真是可怜。丽贵妃和淑妃今日这般逼迫,是不是有些过了?毕竟是龙子凤孙,何必做得如此绝?”
德妃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用同样低微却清晰的声音回道:“天家之事,非你我可以妄议。陛下自有圣断,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话语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直接堵死了容嫔后续的话头。容嫔讪讪地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只好重新坐正身体,不再多言,只是看向萧辰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
德妃依旧保持着端庄淡然的姿态,目光重新投向殿中的歌舞。舞姬们水袖翻飞,舞姿曼妙,可她的眼神却有些涣散,显然并未真正沉浸其中。若有人细看,会发现她平静的眼底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情绪 —— 那是对宫廷倾轧的厌倦,是对命运无常的感叹,或许,还有一丝对萧辰那转瞬即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惋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