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惩罚旨意如同铡刀落下,将萧辰钉死在 “失仪无状” 的耻辱柱上。“禁足三月,抄写经书” 的字句在乾元殿内回荡,引来一片或明或暗的称颂 —— 丽贵妃眉梢挑着得意,淑妃唇角含着隐晦的笑意,太子垂眸掩去眼底的轻松,二皇子攥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几乎要将喜悦摆在脸上,三皇子则端着酒盏,眼底是计谋得逞的冷冽。
丝竹声再次拔高,试图盖过之前的凝重,舞姬的水袖挥得愈发急促,仿佛要将这场针对皇子的公开处刑彻底抹去。百官宗室重新举杯,言笑晏晏,觥筹交错间,没人再刻意提及末席的身影 —— 仿佛那只是宴席中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随着帝王的裁决便已翻篇。
然而,在这片或附和、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面孔中,有一道身影始终如泥塑般沉默。
贤妃,四皇子萧景瑜的生母,坐在妃嫔席次的中段。她身着藕荷色宫装,裙摆绣着细密的缠枝玉兰花,妆容素淡,仅用一支成色普通的羊脂玉簪绾发,与丽贵妃的明艳、淑妃的雍容相比,显得格外低调,甚至有些不起眼。
从萧辰献药枕引发哄笑,到丽贵妃直指出身,再到淑妃落井下石、皇帝最终下旨惩罚,她始终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影。时而看似专注地看着面前那碟未曾动过的莲子糕,时而轻轻转动着腕间的玉镯,指尖摩挲着镯身的磨砂纹路,仿佛周遭的风波都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当丽贵妃言辞刻薄地攻击林选侍时,她转动玉镯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眼睫轻轻颤动,却终究没有抬头;当淑妃以 “民间舆论”“皇家体面” 为由进言时,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微凉,却压不下心底那丝微弱的波澜,可依旧未曾开口;当皇帝下旨惩罚萧辰,满殿称颂 “圣明” 时,她只是微微垂首, lips 抿成一条直线,连附和的颔首都显得格外敷衍。
她的儿子,四皇子萧景瑜,却是这场风波中最活跃的落井下石者之一。此刻,萧景瑜正志得意满地与邻座的宗室子弟谈笑,目光时不时扫过末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似乎完全没留意到母妃那异乎寻常的沉默,只沉浸在打压萧辰的快意中。
贤妃出身寒微,家族并无显赫权势,能在宫中位列妃位,靠的从不是圣眷浓宠,而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谨小慎微、明哲保身。她太清楚这宫廷的险恶:丽贵妃圣眷正浓,背后有外戚势力撑腰,行事嚣张跋扈;淑妃出身清贵,其父是当朝丞相魏庸,朝堂根基盘根错节;这两人明争暗斗多年,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其中,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而七皇子萧辰,无疑是当前最大的麻烦漩涡 —— 皇帝厌弃,兄弟不容,自身毫无倚仗。同情他?为他说一句公道话?那不仅会立刻招致丽贵妃、淑妃及其背后皇子的嫉恨,更会触怒已然对萧辰忍无可忍的皇帝。届时,她自己和儿子景瑜现有的、并不稳固的地位,都可能受到牵连。
宫廷之中,最不值钱的便是无用的同情心。沉默,是她能为自己和儿子筑起的最坚固的壁垒。
“母妃。” 萧景瑜端着酒杯,带着几分酒意晃到贤妃席前,压低声音笑道,“您瞧见没?老七这次可是彻底栽了!父皇当众罚他禁足抄书,这脸丢得干干净净,以后看他还怎么抬头做人!”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快意,仿佛打压萧辰能给他带来莫大的成就感。
贤妃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儿子,没有丝毫笑意,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宴席之上,谨言慎行。回你座位去。”
声音不高,带着一贯的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萧景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对母妃的反应有些不满 —— 他本想换来几句赞许,却只得到冰冷的告诫。但他也知道在这种场合不能放肆,悻悻地撇了撇嘴,嘟囔道:“儿臣知道了。” 转身便回了自己的席位,只是那挑衅的目光,依旧时不时飘向萧辰的方向。
贤妃看着儿子的背影,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那叹息轻得如同羽毛拂过水面,转瞬即逝,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藏着多少无奈与担忧。景瑜性子浮躁,趋炎附势,却不知这宫廷之中,今日的得意,或许便是明日的祸根。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让他尽量远离是非漩涡。
她重新垂下眼帘,将所有情绪掩藏在那片看似温顺的沉默之下,仿佛再次变回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殿内,关于萧辰的议论并未完全平息,只是从公开的嘲笑变成了更隐秘的低语:“七皇子这下是真难了,禁足三月,与外界隔绝,怕是彻底边缘化了。”“陛下的态度已然明了,芷兰轩以后怕是和冷宫没两样了。”“虽说林选侍出身不高,但七皇子终究是龙子凤孙,落到这般境地,也着实可怜。”“嘘!慎言!龙子凤孙也分三六九等,没背景没恩宠,终究是任人拿捏。”“贤妃娘娘倒是沉得住气,从头到尾没发一言。”“她向来如此,不争不抢,明哲保身,这才在宫中安稳了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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