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拒饮寿酒的寒彻余波尚未散尽,乾元殿内的气氛如同浸了冰的棉絮,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丝竹声依旧悠扬,舞姬的水袖依旧翻飞,可那热闹终究是浮于表面,许多人的目光总带着惊悸与玩味,不由自主地瞟向末席那个沉寂的身影 —— 萧辰。
他像一块被遗忘的顽石,蜷缩在角落,对周遭的冷遇与窃窃私语无动于衷。这种异乎寻常的沉默,在一些人看来是彻底认命,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成了 “懦弱可欺” 的证明。
就在这微妙的凝滞中,一道娇媚却带着凌厉锋芒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银簪,划破了虚假的平静:“陛下。”
说话者是高踞御座下首的丽贵妃。她身着一袭绯色宫装,裙摆绣着缠枝莲纹,珠翠环绕的发髻上斜插一支点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她纤纤玉指拈着一颗晶莹的水晶葡萄,却并未送入檀口,只是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扫过末席,声音温软却极具穿透力,足以让御座附近的皇亲贵胄听得一清二楚:
“今日万寿圣节,普天同庆,诸位皇子孝心可嘉,献上的寿礼或是祥瑞重器,或是礼乐至宝,足见陛下教化之功,皇子们仁孝之德。”
先捧后贬,是丽贵妃惯用的伎俩。她刻意顿了顿,凤目微眯,语气添了几分 “惋惜”:“只是…… 看到诸位皇子如此出色,臣妾不由得想起辰儿那孩子。方才那‘药枕’,虽说心思‘别致’,可在这乾元殿上,终究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格格不入” 四字,她说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人心上。
殿内的声浪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 好戏,又要开场了。
丽贵妃仿佛没察觉众人的反应,继续用那温软却诛心的语气说道:“说起来,辰儿今年也十九了吧?这般年纪,行事却还如此‘率真质朴’,想来也是自幼失了生母教导的缘故。”
她话锋一转,直指萧辰的痛处:“林选侍去得早,出身本就低微,身边也没个得力的人帮衬提点,难免在礼仪规矩上有所欠缺。今日这等大场面,才闹出这不大不小的笑话,让陛下烦心,让百官见笑。”
字字句句,都绕不开 “出身低微”“缺乏教养”。她看似在为萧辰开脱,实则是在满朝文武面前,将他的 “失仪” 归因于血脉的 “原罪”—— 宫女所出,天生便上不得台面!
这比直接的嘲笑恶毒百倍!它从根本上否定了萧辰作为皇子的资格与价值,将他钉死在 “卑贱” 的标签上!
“母妃所言极是!” 二皇子萧景浩立刻拍案附和,语气激昂,仿佛真是为了皇家体面,“七弟就是缺少管教!若是林选侍还在,哪怕有几分规矩,也断不至于让他在父皇万寿节上献此等粗鄙之物,平白惹父皇生气!”
五皇子萧景瑜也连忙跟风,脸上挂着虚伪的关切:“贵妃娘娘慈心,体恤七弟。只是宫廷礼仪关乎天家颜面,确实疏忽不得。七弟今日之举虽是无心之失,但传扬出去,难免让人非议我皇家苛待庶子,影响终究不好。”
几位依附丽贵妃和二皇子的宗室、朝臣也纷纷附和:“贵妃娘娘说得在理,出身决定眼界,林选侍本是宫女,能教给孩子多少规矩?”“是啊,若是自幼由贤德后妃抚养,断不至于如此不堪。”“龙生龙,凤生凤,这话虽糙,理却不糙啊……”
这些议论声如同蚊蚋嗡嗡,钻进萧辰的耳朵,却钻不进他冰封的心底。他低垂着头,长发遮住脸庞,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宽大的袖袍下,他的拳头死死握紧,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 不是愤怒于这些指责,而是为原主那早逝的母亲。
林氏虽是宫女出身,却温柔坚韧,在原主幼时,哪怕日子再苦,也从未亏待过他,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待人谦和。这些人,为了打压他,竟连一位逝者都不肯放过,肆意践踏她的声誉!
原主残留的自卑与痛苦,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心底翻涌。但凌云的意识如同冰冷的铠甲,将这股情绪牢牢压制:“冷静!他们越是急于否定我的出身,越是说明他们害怕 —— 害怕我这颗‘尘埃’,有朝一日会染指他们的权力与荣耀!”
他清楚,此刻任何辩驳都是苍白的。在皇帝默许、众人跟风的情况下,解释只会引来更多的嘲讽与攻击。他需要的,是能一击致命的实质性反击,而非口舌之争。
可丽贵妃显然不打算就此收手。见萧辰始终沉默,像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她的优越感与恶意愈发膨胀。她拿起丝帕,轻轻拭了拭嘴角,语气近乎怜悯,实则刻薄至极:“陛下,您看辰儿这孩子,性子也太过沉闷了些。臣妾说了这许多,他竟是毫无反应,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 唉,或许林选侍的性子,本就是这般不讨喜,竟是半点也没教会孩子如何与人交际。”
这话,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已逝的林选侍!指责她性格缺陷,才养出萧辰这般 “不讨喜” 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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