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的舞乐笙歌依旧悠扬,彩袖翻飞如流霞,金樽碰撞的脆响、谈笑声、祝颂声交织成一片虚假的繁华。可那层笼罩在殿宇深处的阴翳,却像浸了冰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 —— 没人能真正忽视那个蜷缩在末席阴影里的身影,七皇子萧辰。
他像一座被遗忘在盛景中的孤岛,案几上的珍馐佳肴早已失了温度,精致的玉盘瓷碗在灯火下泛着冷光,映得他清瘦的身影愈发孤寂。周围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舞姬的旋转、乐师的演奏、臣子的攀谈,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自退回席位后,他便再未抬头,只是垂着眼,盯着案几上一道细微的木纹,对那些或怜悯、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全然视若无睹。
起初,这沉默被解读为羞惭无地自容,是失败者该有的姿态。可随着时间推移,当嘲笑的热度褪去,一些心思敏锐的人却从这过分的沉寂中,品出了一丝令人不安的意味 —— 那不是懦弱,而是将所有情绪死死压抑后的蛰伏,像暴风雨来临前,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低气压。
但高踞龙椅的皇帝萧宏业,显然无意探究这沉默背后的深意。
寿宴流程按部就班推进:各地进献的祥瑞奇珍被一一呈上,珊瑚玉树、夜明珠串、千年人参,件件流光溢彩;皇子公主们献上的祝寿诗词华彩纷呈,引经据典,满是阿谀奉承;文武百官轮番敬酒,谀辞如潮,将 “圣明”“万寿” 的字眼捧到了极致。皇帝脸上挂着惯有的威严肃穆的笑容,偶尔对太子的恭谨点头,对三皇子的文采嘉许,对二皇子的勇武淡淡颔首,却自始至终,未曾向末席投去哪怕一瞥 —— 那个献上药枕、引得满堂哗然的七子,仿佛早已从他的视野中彻底消失。
当三皇子萧景睿再次起身,以一套 “敬天法祖、仁德济世” 的祝寿词引经据典,说得文采斐然,皇帝眼中露出罕见的嘉许,抬手示意:“睿儿学问日益精进,所言甚合朕心。” 那温暖的目光如同精准投射的阳光,牢牢落在萧景睿身上,却连一丝余光都未曾分给不远处的萧辰。
当太子萧景渊亲自执壶,为皇帝斟上一杯琥珀色的御酒,父子二人低声交谈着边关战事与朝堂民生,气氛看似融洽和谐,那其乐融融的场景,更像一柄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穿空间,扎在萧辰所在的冰冷角落 —— 同样是皇子,待遇却是云泥之别。
皇帝对萧辰的漠视,是彻骨的,是毫无转圜的。那不是愤怒 —— 愤怒至少还带着情绪牵连;也不是失望 —— 失望尚且存有一丝期待。这是一种彻底的、居高临下的无视,仿佛萧辰不是他血脉相连的儿子,只是一粒误入庄严大殿的尘埃,甚至是玷污了皇家体面的污点。
这种漠视,比疾言厉色的斥责、雷霆万钧的惩罚,更能彰显皇家内部**裸的无情 —— 在这里,亲情早已被权力、价值与体面碾碎,只剩下冰冷的权衡与取舍。
萧辰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能清晰感受到御座方向传来的、如同看待异物般的冰冷视线,也能听到其他皇子与皇帝之间 “父子情深” 的互动。原主记忆中,那些深藏的、对父爱哪怕一丝微末的渴望,如同残烛般在心底摇曳了一瞬,便被现实的冰水无情浇灭、冰封。
属于凌云的灵魂冷静地审视着这一切。他心中并无太多 “儿子” 的失落与悲愤,更多的是 “战士” 的冰冷评估:在这权力漩涡的核心,情感是致命的弱点,能依靠的,唯有自身的实力与手段。
指尖在宽大的袖袍掩盖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蜡块。坚硬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让纷杂的心绪迅速沉淀,重新变得如磐石般稳固。
“情绪无用。” 他在心中默念,“目标是生存,是破局,是让所有将我踩入泥泞的人,付出代价。”
就在殿内气氛逐渐升温,众人注意力似乎真正回归宴饮时,司礼监太监李德全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宣布下一项流程:“诸皇子、公主,依次上前,为陛下敬献寿酒,叩谢天恩 ——”
这是寿宴的核心仪式之一,象征着皇子公主对皇帝的孝心与臣服,是维系天家表面和睦的重要环节。
按长幼尊卑,太子萧景渊率先起身,整理了一下明黄太子衮服的衣摆,步履从容地走到御阶之下。内侍奉上盛满御酒的金杯,他跪地,双手高举过头,声音清朗有力:“儿臣敬祝父皇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国运永昌!”
皇帝脸上露出较为明显的笑意,伸手接过酒杯,微抿一口,温言道:“太子有心了,平身。” 语气中带着对储君的期许与满意。
接着是二皇子萧景浩。他依旧带着几分酒意,却也依礼行事,声音洪亮:“儿臣祝父皇龙精虎猛,扫平北狄,扬我国威!” 皇帝接过酒杯,淡淡点头:“平身。” 虽无过多言语,却也完成了仪式。
三皇子萧景睿上前时,动作优雅,祝词文雅:“儿臣祝父皇德配天地,福寿绵长,礼乐昌明!” 皇帝眼中闪过嘉许,接过酒杯饮了一口:“睿儿有心,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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