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酉时三刻。
安平县城外的剿匪大营,早已褪去前几日的喧嚣繁忙,被一种大战将至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牢牢笼罩。炊烟早已断绝,所有非必要的灯火尽数熄灭或用厚布遮蔽,连风穿过营帐缝隙的声响,都带着几分压抑的沉闷。一座座营帐静静蛰伏在渐浓的暮色里,如同蓄势待发的巨兽,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咆哮而出。空气中混杂着皮革的腥气、铁器的冷冽、士卒的汗味,还有一丝弥漫在所有人心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焦灼,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
士卒们早已用过简单却扎实的战前饭食——比平日多出一勺油荤的炖菜,配上管够的硬面饼,足以支撑高强度的夜战。此刻,他们皆静坐在各自营帐内,最后一次细致检查随身装备。刀锋被反复擦拭得寒光凛冽,箭矢一根根理顺码齐,皮甲的系带紧了又紧,连靴底的碎石都被仔细剔除。没有人高声交谈,只有压抑的呼吸、金属轻微的摩擦声,以及偶尔交换眼神时的简短低语。紧张如一张无形的蛛网,悄无声息地缠绕在每个人心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中军大帐内,灯火亦控制在最低限度,仅一盏油灯在沙盘旁跳动,将众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巨大的北境地形沙盘前,苏文渊、楚瑶、孙猛、沈凝华、刘书办等人最后一次齐聚,每个人的脸庞在摇曳的灯火下都显得格外肃穆,眼中藏着决战前的凝重。
“刚收到边军斥候回报。”孙猛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打破了帐内的寂静,“狼牙寨方向,今日午后曾有小股马匪下山,在黑风峪山口附近活动约一个时辰,劫掠了两个来不及躲避的小村落,掳走些许粮食牲畜,未伤人命,随后便退回山中。另外,寨中望楼的白日警戒哨,比前两日多了一组。”
苏文渊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敲击着沙盘边缘:“劫掠村落却未伤人命?是单纯补充给养,还是……试探我方动静?”
“更像是试探。”楚瑶当即接口,她一身紧致的黑色夜行衣勾勒出利落身形,脸上涂着深色油彩,只露出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的眼睛,“匪徒恐怕已嗅到风声。此次下山,一来是抢些补给应急,二来是探查山口外是否有大军集结。他们见外围一切如常,或许会暂时放松警惕,但也可能因此更加警觉,加强戒备。”
沈凝华轻声补充,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妾身安排在附近山民中的眼线回报,今日午后,曾有几个生面孔在‘鬼见愁’崖壁方向的野林边缘短暂逗留,似在勘查地形,却未深入。大概率是匪徒派出的暗哨,连他们自认为最无威胁的后方,也开始巡查了。”
后山方向也出现了暗哨?苏文渊心中一凛。这说明匪徒的警惕性确实远超预期,连后路都开始防备。好在楚瑶选定的攀爬路径极为隐秘,且这两日天气转阴,崖壁附近雾气弥漫,视线受阻,暗哨应当未能发现异常。
“天象如何?”苏文渊转向负责观测天象的刘书办,这是夜袭成败的关键因素之一。
刘书办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大人,今日午后起,云层便愈发厚重,天色阴沉。据本地老农与军中老兵观测,今夜子时前后,云层最厚,大概率会飘落零星小雪或无月微雨;寅时前后云层或有稍散,但月光依旧微弱。另外,戌时起风力会逐渐加大,以西北风为主,掠过山林峡谷时声响颇大,正好可掩盖行动动静。”
苏文渊眼中精光一闪,猛地握紧拳头。云厚、风大、无月——这正是夜袭最理想的天时!风声能掩盖队伍行进与攀爬的声响,无边黑暗则是最好的掩护。
他不再犹豫,目光如炬,扫过帐中诸人,声音沉稳而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天时已至,战机稍纵即逝!传令全军:按甲字三号预案,戌时正,准时出发!”
甲字三号预案,正是以楚瑶的夜袭斩首计划为核心,详细划分了各部队出发时间、行进路线、作战任务与联络信号的最终行动方案,此前已反复推演数次,人人烂熟于心。
“楚瑶!”苏文渊的目光落在一身劲装的楚瑶身上。
“末将在!”楚瑶应声上前,身姿挺拔如松。
“命你率领第一路‘斩锋’小队五十人,及‘影刃’小组十人,即刻出发!务必于子时前抵达‘鬼见愁’崖壁预定隐蔽点,完成最后的准备工作。子时三刻,准时开始攀爬!丑时正,必须打开后寨门或制造突破口,并发出信号!”苏文渊的声音掷地有声。
“末将领命!丑时正,信号必至!”楚瑶单膝跪地,抱拳领命,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迟疑。
“孙猛将军!”
“末将在!”孙猛应声而出,身形魁梧,气势沉凝。
“命你率领边军五百主力,于戌时三刻出发,沿预定路线隐蔽行进,抵达狼牙寨正面山路外三里处的‘鹰嘴岩’埋伏。待寨中火起、杀声传来,且确认第一路成功信号后,立刻大张旗鼓,佯攻正门!务必制造最大声势,牵制匪徒主力!但切记,未得我令,不得轻易强攻险隘,以免造成无谓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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