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子时三刻。
“鬼见愁”崖壁之下,风声如鬼哭狼嚎,仿佛被峡谷放大了无数倍,裹挟着细密的雪沫尖啸穿梭。雪沫打在脸上,如同细小的砂砾刮擦,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钻进衣内,冻得人指尖发麻。六十道黑影紧贴着崖壁底部的阴影,与冰冷的岩石融为一体,唯有偶尔转动头颅时,眼白在黑暗中闪过的微弱反光,证明着这是一群鲜活的生命,而非山石的一部分。
楚瑶伏在一块向外凸出的岩石后,嘴里含着一片提神醒脑的薄荷叶。冰凉的触感顺着舌尖直冲头顶,瞬间驱散了连续跋涉与高度紧张带来的疲惫,让她的感官愈发敏锐。她的目光穿透漫天风雪与浓稠黑暗,死死锁定上方约三十丈处——那片在狂风中隐约晃动、比周遭颜色略深的阴影,正是王铁山事先指出的、大概率设有暗哨的天然凹龛。
攀爬已然启动。第一批十名最擅长攀岩的锐士,在张豹的带领下,如同缓慢挪动的壁虎,手脚并用地抠住岩缝,借助钩索的牵引,向着上方第一个预设固定点艰难攀升。呼啸的风声恰好掩盖了钩索与岩石摩擦的细微声响,却也将他们的身体吹得不住摇晃,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风险。每个人腰间都系着保险绳,与下方的战友紧密相连,但所有人都清楚,在这等高度与风速下,一旦失手坠落,保险绳或许只能让他们死得更慢些,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
楚瑶的耳朵如同绷紧的弓弦,敏锐捕捉着风声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动静。她的心悬在半空,并非因为恐惧,而是源于沉甸甸的责任——这六十人,包括那十名肩负斩首重任的“影刃”,是整个夜袭计划最关键,也最脆弱的一环。他们的安危,直接决定着此战的成败。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终于,张豹小组成功抵达第一个固定点——那是一处仅能容纳两人立足的狭窄岩台。他们没有丝毫耽搁,迅速将主绳牢牢固定在岩缝中,放下副绳接应第二批人员,整个过程安静得近乎诡异,仿佛一群真正的幽灵在绝壁上移动。
就在第三批人员刚刚开始攀爬,身体悬在半空之际,异变陡生!
上方那个被怀疑设有暗哨的凹龛处,忽然亮起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光芒——那是烟斗或火折子被点燃后又迅速用手掩盖的迹象!紧接着,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咒骂,顺着风势飘了下来!
“妈的……这鬼天气……冻得老子骨头都疼……”声音粗嘎刺耳,满是浓浓的不耐烦。
攀爬中的士兵们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牢牢贴在岩壁上,连呼吸都刻意屏住,生怕发出一丝声响。下方的楚瑶心脏猛地一缩,右手悄然握住了腰间的短弩,指尖扣在扳机上,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刀。
凹龛处的对话还在继续,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似乎是有人在跺脚取暖。
“行了,老疤,少抽两口!”另一个稍显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谨慎,“小心火星子被下面看见,要是被三当家发现,有你好受的!”
“看见个屁!”粗嘎声音的主人“老疤”不满地啐了一口,“这黑灯瞎火的,伸手不见五指,鬼影子都没一个!大当家也忒小心了,这后山鸟不拉屎的地方,谁能爬上来?有这功夫,不如去前寨喝两口烧刀子暖和身子!”
“你懂个屁!”尖细声音压低了几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三当家说了,最近风声紧,官兵在安平县外扎了营,保不齐要搞什么动作。让咱们多留神,尤其是这后山。听说三当家还在研究他那些瓶瓶罐罐,搞什么‘黑火’,动静闹得不小,可别让人摸了尾巴,坏了大事。”
“呸!那毒秀才整天神神叨叨,摆弄些破玩意,也没见炸出个金山银山来!”老疤不屑地嗤笑,“要我说,有大当家的威风,二当家的狠劲,咱们狼牙寨就是铁打的江山!官兵?来多少死多少!再说了,这鬼见愁天险,他们难不成还能飞上来?”
两人又低声嘀咕了几句,多半是继续抱怨天气和这份苦差事。片刻后,那点暗红色的光芒彻底熄灭,凹龛重归黑暗与寂静,唯有呼啸的风声依旧在峡谷间穿梭。
崖壁上的士兵们依旧保持着静止的姿态,任由冰冷的雪沫落在身上、脸上,融化成水珠顺着脸颊滑落。直到楚瑶竖起耳朵听了片刻,确认上方再无任何动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打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
好险!暗哨果然存在!从两人的对话来看,匪徒确实已经提高了警惕,尤其加强了对后山的防备。但幸运的是,这两个哨兵责任心极差,且对后山的天险有着盲目的自信,戒备心并不算强。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对话透露出了关键信息——“三当家”“毒秀才”“黑火”,这不仅印证了之前关于匪寨内部有特殊人物的猜测,更暴露了匪徒可能在研制某种危险火器的秘密。
攀爬继续进行,只是所有人都更加小心谨慎。为了避开那个凹龛里的暗哨,队伍特意调整了路线,选择了一条更加隐蔽、却也更加陡峭难行的岩缝。冰冷的岩石棱角磨破了手掌和膝盖,渗出血迹,寒风不断带走体温,冻得人牙关打颤,但没有一个人发出半点声音。连日来地狱般的训练,在此刻终于显现出了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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