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亥时。
安平县城外剿匪营的喧嚣早已沉寂,大部分士卒已沉入梦乡,为即将到来的行动积蓄体力。然而,在营地最深处,一片被多重岗哨与简易篱墙单独隔开的区域,黑暗却绝非寂静的主宰。这里没有篝火明烛,只有几盏被厚布严严实实蒙住、仅漏出些许微弱光晕的“气死风灯”,如同荒野中的鬼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这便是临时划定的“特别训练区”,闲人莫近,壁垒森严,连许多剿匪营的中层军官,都对里面的情形一无所知。
训练区中心,是一处由天然岩洞与仓促搭建的棚屋组合而成的昏暗空间。此刻,十名被楚瑶从五十名锐士中精挑细选而出的士兵,正静静伫立在岩洞入口处。他们依旧身着白日的训练劲装,脸上的疲惫已被一种混杂着紧张、期待与隐隐亢奋的神情取代。一个时辰前,他们被单独点名,悄然带到这里。无人告知缘由,但每个人都心照不宣——这必然与夜袭计划中那项最危险、也最核心的任务息息相关。
岩洞内光线昏暗,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清香与金属腥气的奇异味道,闻之令人精神一紧。洞壁上悬挂着各式奇形怪状的物件:几套与龙牙军制式截然不同的纯黑紧身夜行衣,布料轻薄却坚韧,能最大程度贴合身形、消除轮廓;数排大小不一的飞刀、吹箭、棱刺,在微光下泛着幽蓝或哑黑的冷光,不见半分反光;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精巧小型机括,以及一排排贴着标签的瓶瓶罐罐,隐约透着致命的气息。
沈凝华一袭素雅白衣,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月下幽灵般静立洞中,与周遭阴冷环境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融为一体。她身侧,站着两名同样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面容普通得如同路边行人,扔进人堆便再也找不出,正是魅影营的骨干成员。她们的眼神平静无波,审视着眼前十名锐士的目光,如同匠人打量待雕琢的璞玉。
楚瑶从洞口阴影中缓步走出,目光如电,扫过十人队列:“知道为何选你们出来吗?”
十人齐齐挺直腰板,无人应声,但眼中的坚定已然说明一切。
“因为你们是过去两日地狱训练中,最冷静、最细致、下手最稳,也最懂得在黑暗与压力中隐匿自身的人。”楚瑶的声音在岩洞内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攀爬绝壁、打开寨门、制造混乱,这些是锐士营弟兄们皆能胜任的事。但有一件事,需更特别的人去完成——在混乱中锁定匪首准确位置,突破其贴身护卫,用最快、最安静、最致命的方式,送他上路。”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字字千钧:“这,就是你们接下来要学、要练、必须做到的事——无声暗杀,一击毙命。”
十名士兵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瞬,随即迅速平复,眼神却愈发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
沈凝华此时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洞内滴落的水珠,穿透沉闷的空气:“暗杀,非正面搏杀,重‘隐、准、快、狠’四字真诀。隐,是藏形匿迹,融入环境,消除自身一切警觉痕迹——气息、声响、乃至杀意,皆要化为无形。准,是目标明确,时机精准,务求一击中的,绝无失手。快,是动若雷霆,从暴起到收势,不过瞬息之间,不给对手任何反应之机。狠,是手段决绝,不留余地,无论用毒、用械、用刃,务必确保目标立毙,绝无侥幸。”
她走到悬挂武器的墙边,取下一柄巴掌长短、薄如柳叶的哑黑短刃:“此刃名‘乌啼’,精钢百炼而成,淬以特制药液,通体无光,刃上喂毒,见血循脉而上,中者四肢麻痹,盏茶之内必毙。适用于贴身后颈、腋下、股间等防护薄弱处。”说着,她又拿起一支细如竹筷的吹管,“此为‘追魂针’,针如牛毛,淬毒更烈,三十步内无声无息,专攻眼、喉等裸露要害,亦可穿透轻薄衣物。”
她逐一介绍墙上器械:可藏于袖中、借机括发射的袖箭;涂抹强力麻药的飞石;能瞬间释放刺鼻烟雾或迷烟的小型陶罐;甚至有仿照兽夹原理制作、触发时悄无声息的足绊与线阱……每一件器械都透着精巧的死亡设计,与战场正面搏杀的大开大合截然不同,极致追求隐蔽、效率与致命性。
“从今夜起,暂时忘掉你们的战阵刀法。”楚瑶接过话头,语气严肃,“你们要学的,是如何像影子般移动。”她示意一名魅影营女子上前示范。那女子未做任何夸张动作,只是寻常迈步,却在昏暗光线与洞内杂乱阴影的掩护下,身形渐渐模糊,脚步声轻得几乎淹没在风声与水滴声中,呼吸更是细若游丝。她悄无声息地绕到一个悬挂旧皮甲的假人身后,手中“乌啼”短刃轻轻一抹假人脖颈(模拟致命部位),随即旋身后退,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却又透着一种极致的缓慢与精准,仿佛时间都为她放缓了流速。
“看好她的步伐节奏,如何与洞内风声、水滴声契合;看好她的身体姿态,如何利用每一处阴影与障碍物轮廓;看好她的出手角度与力度,力求最省力、最直接、动静最小。”楚瑶沉声道,“你们的第一课,便是‘静步’与‘潜行’。在这岩洞内,蒙上双眼,仅凭听觉与触觉,抵达指定位置、触碰指定物品,且不能被看守发觉。开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