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泛白,才在无数人提心吊胆的注视下渐渐熄灭。偌大的丰裕仓,只剩焦黑的断壁残垣与袅袅青烟,像一块丑陋的伤疤,烙在云州城的肌体上,也烙在李贽日渐脆弱的心防上。
城西影卫据点被屠戮一空的消息,如瘟疫般在极小范围暗地蔓延,带来的恐惧却比大火更甚。那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 敌人不仅能烧掉你的钱,更能像摘熟透的果子般,轻易摘掉你最精锐爪牙的脑袋,而你甚至听不到他们临死前的呼喊。
恐慌,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以州府衙门为中心,迅速向李贽集团核心层扩散。
李贽枯坐一夜,眼窝深陷,须发凌乱,仿佛苍老了十岁。晨曦透过窗棂,照在他灰败的脸上,却驱不散那层死气。枭已带人紧急前往峡谷调兵,王府长史林忠也被 “请” 来,此刻正垂手站在下首,面色恭谨,眼神却毫无波澜。
“林长史,” 李贽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昨夜…… 云州不太平啊。”
林忠微微躬身:“老奴在王府中,也听闻了些许动静,似乎是城西走了水,贼人趁乱闹事。州牧大人日夜操劳,保境安民,辛苦了。”
滴水不漏。李贽盯着林忠那张毫无波澜的老脸,试图找出一丝慌乱、得意或嘲讽,却一无所获。这种刻意的平静,反而更让他心头发紧。
“王府…… 可还安好?” 李贽试探道,“听闻七殿下体弱,莫要受了惊吓。”
“谢大人关怀。王府一切如常,殿下只是昨夜读书晚了些,今晨尚未起身。” 林忠回答得一丝不苟,“倒是大人这里,似乎损失不小?老奴来时,见衙门口守卫森严,如临大敌。”
李贽眼角抽搐,强压心头邪火。这老太监是装傻,还是真不知情?若是装傻,萧辰手下人的演技未免太过可怕!
“些许宵小作乱,不足挂齿。” 李贽挥挥手,不想再绕圈子,“林长史,明人不说暗话。七殿下…… 来云州也有些时日了。本官念其年幼体弱,多有照拂。然云州乃边陲重镇,政务繁杂,近来又颇多事端。本官希望殿下能安心静养,莫要…… 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挑唆,卷入是非之中。”
这话已是**裸的警告。
林忠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看向李贽,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大人所言甚是。殿下年轻,性子又静,只愿读些闲书,摆弄些无用之物,哪懂得什么是非挑唆。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老奴在宫中几十年,倒也见过些风浪。有时啊,是非要找上门,躲是躲不开的。越是位高权重,越需谨言慎行,步步为营。一步踏错,便是…… 万劫不复啊。”
最后四个字,说得极轻,却像重锤般砸在李贽心头!
李贽瞳孔骤缩!这老东西是在暗示什么?是威胁我?他知道账册的事?还是知晓了别的隐情?
他猛地站起,想厉声呵斥,却一阵眩晕,瘫坐回去,胸口剧烈起伏。
林忠已重新垂头,恢复恭顺模样:“大人若无他事,老奴便告退了。殿下还等着老奴伺候早膳。”
李贽死死盯着他,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林忠躬身退出,步伐沉稳,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传话。
书房内重归死寂。李贽瘫在椅中,冷汗浸透内衫。林忠的话,如毒蛇般钻进耳道。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
不!他李贽绝不会坐以待毙!
“来人!” 他嘶声喊道,“传令下去,关闭四门!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所有衙役兵丁,全部上街巡逻!凡形迹可疑、聚众议论者,一律锁拿!”
他要铤而走险,用最粗暴的方式,强行镇压一切反抗与流言!他要将云州城变成铁牢,在牢笼里揪出那只该死的老鼠,碾碎!
然而,命令刚传出,坏消息便接踵而至。
“大人!城东‘宝昌号’银楼遭袭!数名护院被打伤,银楼后库被不明人等闯入,虽未失窃大量金银,但…… 但账房先生失踪,几本重要私账不翼而飞!” 一名心腹将领慌张来报。
李贽眼前又是一黑。宝昌号!那是他小舅子的命根子,也是他暗中洗钱、放印子钱的重要据点!账本丢了……
“报 ——!” 又一名差役连滚带爬冲进来,“大人!城北、城西三处田庄管事连夜来报,庄内粮仓、牲口棚昨夜接连被人纵火破坏!损失不小!庄户人心惶惶,传言是…… 是老爷得罪了鬼神,降下天火!”
“鬼神?放屁!” 李贽暴怒,砸碎手边所有物件,“是萧辰!是那个小杂种!他到底有多少人手?!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如陷入泥潭的巨象,四面八方皆是无形攻击,咬一口便消失,留下不断流血的伤口与日益深重的恐惧。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临近午时,全城戒严令勉强推行,街道兵丁林立、气氛肃杀之际,几封无落款、笔迹各异的密信,如长了眼睛般精准出现在李贽几位核心手下家中 —— 或塞在门缝,或由 “偶然” 路过的乞丐孩童递上,或直接摆在书房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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