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云州城表面上依旧死水微澜,贫瘠、寒冷、麻木像一层洗不掉的污垢,死死笼罩着这座边城。但在破败的七皇子府内,以及城南那些蛛网般交错的不为人知的角落,细微的变化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正循着无形的轨迹,悄然涌动、汇聚。
萧辰始终严格贯彻着 “韬光养晦,暗中布局” 的核心策略,每一步都走得谨慎而坚定,如同在刀尖上搭建堡垒。
情报网络是破局的重中之重,夜枭彻底展现了他作为顶尖斥候的天赋与韧性。他摒弃了最初小规模分散侦查的模式,转而带着石头和山猫,采用最原始也最有效的 “融入式观察”,彻底成为城南贫民窟的一员。
夜枭伪装成一个沉默寡言、眼神浑浊的老篾匠,每日天刚亮便搬着一张破旧的木凳,坐在巷口唯一能晒到暖阳的墙根下。他手里攥着捡来的破竹条,指尖灵巧地编织着粗糙的篮筐、簸箕,竹条摩擦的 “沙沙” 声与巷弄间的嘈杂融为一体。他的东西卖得极便宜,有时遇到实在掏不出一个铜板的贫苦人家,便直接将刚编好的物件塞过去,嘴里嘟囔着 “不值钱的玩意儿,拿去用”。没人知道,这看似迟钝的老人,耳朵却如淬了灵的雷达,将巷口往来之人的只言片语、偶尔爆发的争吵、地鼠帮小喽啰收 “月钱” 时的嚣张呵斥、贫民忍气吞声的哀告,甚至是墙角孩童无意识的念叨,都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回去后再凭着惊人的记忆力梳理整合。
石头和山猫则扮作一对从城外逃荒而来、只求混口饭吃的流民兄弟。他们体格相对健壮,很快就被地鼠帮控制的一个小工头 “看中”,纳入了临时苦力的队伍。此后的日子里,他们每日天不亮就被催着起床,去码头扛沉重的货包、去货栈清理堆积的杂物,干着最繁重的活,吃着掺着沙土的粗粮,挣着被工头、地鼠帮层层克扣后所剩无几的工钱。他们始终沉默寡言,干活从不偷懒耍滑,渐渐得到了工头的些许信任,也得以接触到城南底层最隐秘的消息渠道:哪家铺子敢悄悄收赃物,谁家的地窖里藏着与城外交易的私货,地鼠帮的几个小头目各自的地盘划分和嗜好 —— 管赌档的 “歪嘴” 嗜酒如命,酒后爱吹牛;管苦力调度的 “黑皮” 好色,常克扣女工工钱逼迫就范;管黑市交易的 “瘦猴” 嗜赌,欠了不少外债。
每隔两三日的深夜,趁着月色最暗的时候,他们会轮流借着夜色掩护,从王府后墙的破洞溜回,向萧辰详细汇报连日来的所见所闻。信息庞杂而琐碎,甚至夹杂着不少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但经过萧辰的筛选、梳理与分析,城南地下世界的轮廓日渐清晰、立体:
地鼠帮的帮主被道上人称 “钻地龙”,真名无人知晓,据说是个四十多岁、左脸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精瘦汉子。此人的心狠手辣在城南是出了名的,但又格外讲究 “江湖规矩”,靠着一手 “恩威并施” 的手段,控制着城南七成以上的灰色生意 —— 黑市交易、苦力调度、小额放贷、赌档运营等。他与狼牙寨确实存在稳定的合作关系,每月初一都会向狼牙寨上交一笔不菲的 “平安钱”,而狼牙寨则默许他在城南的垄断地位,并在他遭遇官府刁难或其他势力挑衅时,提供一定的庇护。但最近一段时间,狼牙寨突然将 “平安钱” 的份额提高了三成,钻地龙多次派人交涉无果,反而在一次接头时,手下一个小头目因言语冲突,被狼牙寨的人打断了胳膊。钻地龙为了顾全大局,强行压下了此事,但地鼠帮内部,尤其是被打断胳膊的小头目所属的派系,怨气已然滋生蔓延。
此外,夜枭还带回了关于城北旧校场的关键线索。他借着一次去城北捡柴的机会,冒险靠近那几间修补过的土房,远远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与皮革混杂的气味,偶尔还能听到土房内传来压抑的、类似金属碰撞的轻响。更值得警惕的是,最近几日,每日深夜都会有两辆蒙着厚重毡布的大车,在数名黑衣人的护送下驶入旧校场,卸货的速度极快,全程没有任何交谈声,守卫更是手持利刃,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连一只飞过的麻雀都不放过。萧辰判断,这里绝不可能是普通流民的聚集地,更可能是一个隐蔽的物资囤积点,甚至是小型武器加工场所,但归属尚不明确,有可能是李贽暗中囤积军备的地方,也可能与狼牙寨的城内活动有关。
萧辰将这些一线侦查情报,与沈凝华提供的关于李贽、王猛、狼牙寨内部矛盾的背景信息相互印证、交叉比对,心中的信息拼图又完善了重要的几块。他特意嘱咐夜枭:“重点盯紧钻地龙与狼牙寨的矛盾节点,尝试寻找可以利用的突破口;城北旧校场暂时以远距离观察为主,不要贸然靠近,避免打草惊蛇,暴露我们的行踪。”
另一条关乎长远的战线 —— 民心的争取,在阿云和柳青的默契配合下,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缓慢却坚定地推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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