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土窑内篝火将息未息,只余暗红的炭火在灰烬中明明灭灭,映照着几张疲惫而警觉的面孔。白日里达成的协议,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湍急的暗流之上,暂时维系着表面平衡,但寒意和潜在的危险,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萧辰靠坐在离洞口不远的一块冰冷石头上,脊背挺直,并未因疲惫而放松。他手里摩挲着一块温润的鹅卵石 —— 这是在土窑角落发现的,触感微凉,能帮助他保持思维的清醒。他的目光在昏暗中缓缓扫视:老鲁靠着土壁,发出轻微的鼾声,但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夜枭像一尊石像般立在窑内最深、最暗的角落,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阿云和柳青挨着伤员休息,闭着眼睛,呼吸却并不绵长;林忠守着篝火余烬,时不时添加一点细柴,维持着那点微弱的光源和温暖。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对面靠壁而坐的沈凝华身上。她依旧裹着那件略显宽大的旧袍,火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映得那双闭着的眼睛下的睫毛阴影格外深重。柳青傍晚时又给她服了一次药,此刻她的呼吸平稳了不少,但眉宇间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冷冽与疏离,并未因伤势稍缓或暂时的协议而消融半分。
合作需要基础,而情报是构建信任和制定策略最现实的砖石。萧辰知道,沈凝华作为潜伏多年、策划刺王杀驾的前朝核心人物,她脑子里关于大曜朝廷内部、关于当前边疆局势、关于那些追兵的信息,可能是他们这支濒临绝境的队伍能否活下去的关键。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土窑里显得清晰而突兀。几道目光立刻投了过来,连似乎睡着的沈凝华也缓缓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在昏暗中望向他,平静无波,却带着洞悉的等待。
“沈姑娘,” 萧辰开门见山,声音平稳,“协议既立,我们便是暂时的同路人。前路凶险,我们需要对即将面对的敌人有更清晰的了解。有些情报,关乎我们所有人的生死,希望你能坦诚相告。”
沈凝华沉默着,目光在萧辰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评估他的诚意和这些情报的价值。窑内其他人也屏息静气,连老鲁的鼾声也不知何时停止了。
“你问。” 最终,她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干脆。既然选择留下,有些代价就必须支付。
“第一,昨夜追杀你的那批黑衣杀手,是什么来历?武功路数整齐划一,配合默契,绝非寻常江湖组织或地方豪强能培养出来。” 萧辰的第一个问题直指核心。那些杀手的专业程度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不弄清楚其背后主使,如芒在背。
沈凝华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恨意和一丝…… 忌惮。“影卫。” 她缓缓吐出两个字,如同吐出两块寒冰。
窑内瞬间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影卫!这个名字对于老鲁、夜枭这些常年混迹底层、对朝廷阴暗面有所耳闻的人来说,不啻于勾魂使者。那是直属皇帝、隐藏在最深黑暗中的利刃,负责处理一切皇室不便出面、不能见光的肮脏事务。传说他们无孔不入,冷酷无情,且拥有极大的权限和资源。
“皇帝萧宏业的影卫?” 萧辰确认道,心中也是一沉。果然,最坏的情况之一出现了。被皇帝亲自盯上,意味着追捕的力度和决心都是最高级别。
“是。” 沈凝华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我谋划多年,自以为隐秘。但看来,我那父皇(她说到这两个字时,语气冰冷刻骨)的耳目,比我想象的还要灵通。影卫出动,说明他已经确认了我的身份,并且下了格杀令。不是擒拿,是格杀。他要的,是我的尸体,和我所代表的一切‘前朝余孽’的彻底消失,以绝后患,也…… 掩盖某些他不想让人知道的旧事。” 她的话里似乎藏着更深的隐情,但此刻并未深说。
“影卫大概有多少人?这次出动了多少?除了武功,他们还有什么特殊手段或联络方式?” 萧辰追问细节。知己知彼,才能制定对策。
“影卫具体人数是绝密,外界无从知晓。” 沈凝华回忆着,“但据我当年从隐秘渠道得知,核心精锐应在两百至三百之间,分为数队,各有所长。昨夜袭击我的,是擅长追踪、暗杀、野外作战的一队,人数约三十左右,我们遭遇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她补充道:“他们装备精良,除了制式刀剑弓弩,还有淬毒暗器、迷烟,甚至特制的简陋火器 —— 类似以巨竹为筒、内装火药与石丸的突火枪,发射时声如炮响,有效射程可达百米开外。” 他们彼此用特殊哨音和手势联络,行动不受地方官府节制,只对皇帝负责,必要时可调动驻军协助,甚至先斩后奏。
影卫加地方驻军的潜在威胁,让窑内的空气更显凝重。
“第二,后来出现的那队官军,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似乎与影卫并非一路,甚至有些互相提防。” 萧辰的第二个问题,指向了另一股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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