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的黑暗,是黎明前最浓稠的墨,将荒原裹得密不透风。土窑内,最后一星炭火在灰烬中熄灭,只余一缕青烟顺着窑顶破洞袅袅升起,刚触到洞口的寒风,便被瞬间吹散,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萧辰靠在土壁上,脊背始终挺直,一夜未眠的眼底虽有红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沈凝华提供的情报像块寒冰,在他心头压了一夜 —— 影卫的狠辣、骁骑营的争功、朝堂的猜忌、云州的暗礁,每一处都足以致命。但他清楚,停滞不前只会坐以待毙,唯有行动,才能在绝境中蹚出一条生路。
他轻轻活动僵硬的手脚,骨节发出细微的 “咯咯” 声,在寂静的窑内格外清晰。目光扫过四周:老鲁靠着土壁打盹,鼾声轻浅,右手却始终按在腰间的厚背砍刀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夜枭立在窑内最深的阴影里,黑衣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证明他从未放松警惕;阿云正蹲在伤员旁,用一块破布仔细擦拭着短弓的弓弦,动作轻柔却利落;柳青和林忠围在担架边,正小心翼翼地给楚瑶和沈凝华喂药,药汁是用最后一点蒲公英和黄芩根熬成的,清澈见底,却承载着救命的希望。
“都准备好了吗?” 萧辰的声音低沉清晰,打破了窑内的压抑。
“回殿下,担架加固好了,用枯藤缠了三层,稳得很!” 老鲁猛地睁开眼,瓮声瓮气地回应,随手拍了拍身边的担架杠,发出沉闷的声响。
“外围没异常,风向是西北风,能掩盖我们的气味和脚步声。” 夜枭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不带一丝情绪,却透着让人安心的可靠。
“干粮和水分配完毕,每人只有一小把杂粮饼和两口水,勉强能撑到明日午时。” 阿云站起身,将短弓背在身后,语气里难掩忧虑。
萧辰点点头,走到担架旁。楚瑶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沈凝华已经醒来,靠在担架上,裹着那件旧袍,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警惕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还有某种破釜沉舟般的沉寂。
“沈姑娘,接下来的路不好走,尽量节省体力,有任何不适,立刻告诉柳姑娘。” 萧辰的语气平静,没有刻意的关照,也没有刻意的疏远,就像对待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伤员。
沈凝华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只是将旧袍裹得更紧了些,仿佛那层薄薄的布料,能抵御即将到来的寒风与未知的危险。
“林伯,你跟在柳姑娘身边,协助照看伤员,尤其是楚统领,她失血太多,经不起半点颠簸。” 萧辰对林忠吩咐道,老太监连忙躬身应下,眼神里满是郑重。
“夜枭,带两人做前哨,提前一里探路,重点查埋伏痕迹、追踪者动向,还有可能的水源和隐蔽点。发现异常立刻回报,不准擅自行动。”
“阿云,带能战的兄弟,分守队伍两侧和后方,呈扇形警戒。注意地面足迹、远处烟尘、飞鸟惊起的反常迹象,有情况第一时间示警。”
“老鲁,你带人抬担架,走在队伍中间,务必求稳,宁可慢,不能乱。其他人跟紧队伍,保持安静,脚下看清楚,别发出声响。”
命令简洁明确,没有一句废话。经过连番血战与逃亡,这支原本由死囚拼凑的队伍,早已在萧辰的调教和生死考验下,磨出了精锐之师的雏形 —— 沉默、服从、坚韧,对危险有着近乎本能的警觉。
“检查装备,最后确认。” 萧辰说完,自己也弯腰检查起来:腰间横刀鞘扣紧实,靴筒里的匕首锋利依旧,背上的简易弓弩虽简陋,却保养得当,箭囊里只剩下七支箭矢,每一支都用布条仔细包裹着。
片刻后,一切就绪。土窑内弥漫着凝重的气息,每个人都清楚,这一出发,便是再次踏入生死未卜的征途。
萧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走到洞口。他侧耳倾听片刻,外面只有风声呜咽,没有其他异响。他对夜枭点了点头。
夜枭会意,与另一名身手敏捷的弟兄一起,悄无声息地移开掩住洞口的石板,两人如同两道影子,瞬间滑了出去,融入外面浓稠的黑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们是队伍的眼睛和耳朵,必须先探清前路的虚实。
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估摸着前哨已经探查了附近情况,萧辰才挥手示意:“出发。”
土窑入口的枯藤被小心拨开,萧辰第一个钻出来,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他半蹲在土坡阴影里,锐利的目光如同扫过荒原的鹰隼,将四周连绵的枯黄土丘、裸露的灰白岩石,以及零星瑟缩的荆棘丛,逐一纳入视野。远处天地交界线被铅云压得灰蒙蒙一片,似在酝酿一场冬末的寒雪。没有异动人影,没有异常烟尘,昨夜追兵的喧嚣仿佛被寒风吹散,但萧辰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队伍依次悄无声息地钻出土窑。楚瑶和沈凝华躺在连夜赶制的简易担架上 —— 两根坚韧树干做杠,中间缠满布条与藤蔓,盖着仅有的破旧毡毯。两人面色依旧苍白,但经一夜静养和柳青的汤药维系,呼吸平稳了许多,暂时没有恶化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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