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天色将明未明,正是黑夜最顽固、寒意最刺骨的时分。营地中大多数人蜷缩在简陋的营帐或篝火余烬旁,裹着单薄的被褥,在不安的浅眠中磨牙、呓语 —— 梦里要么是昨天被滚石砸中的兄弟,要么是黑风岭土匪明晃晃的刀,惊得人时不时抽搐一下,却不敢大声喘气。值夜的哨兵瞪红了眼睛,死死盯着营地外那片被浓重黑暗包裹的未知山林,耳中充斥着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山鼠窜过草丛的窸窣,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野兽低吼,每一丝异动都让他们攥紧了手里的木棍,指节发白。?
萧辰独自立于军帐前那块冷硬的岩石上,披风被夜风卷得猎猎作响,下摆扫过岩石上的青苔,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的目光如同钉在了东北方向那片吞噬了楚瑶小队、又曾亮起诡异红光的山峦剪影上,深邃得不见底。自红光闪烁熄灭后,那边再无任何明显动静,死寂得反常 —— 这种静,比昨夜的厮杀声更让人心里发毛。他心中默算着时间,楚瑶她们离开已近两个时辰,按理说,若是顺利,即便未能深入鬼见愁核心,也该有初步信息传回或返回的迹象了。?
那红光…… 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土匪内部的联络信号?是楚瑶她们发现埋伏后发出的示警?还是行动暴露、遭遇袭击引发的警报??
冷风卷动他披风的下摆,带来远处山林深处更加阴寒的气息,里面似乎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草木**的焦糊味,像是有人烧过什么东西。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
就在这时,营地外围靠近北侧矮崖方向的黑暗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特定节奏的、如同夜枭啼鸣般的三短一长口哨声!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风吹散,却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清晰,精准地钻进了萧辰和值哨士兵的耳朵里。?
是楚瑶出发前约定的联络暗号之一 —— 安全接近,有重大发现,需紧急接应!?
萧辰眼神一凝,抬手对不远处值哨的赵虎做了个 “噤声” 加 “接应” 的手势。赵虎立马收敛了浑身的戾气,像只捕食的狸猫般,带着两名亲信弓着腰,悄无声息地滑入矮崖下的阴影中,连脚下的碎石都没碰响一块。?
约莫半盏茶后,赵虎等人回来了,中间搀扶着一个几乎虚脱的人影 —— 是楚瑶带去的一名女兵,名叫小竹,年纪最轻,才十六岁,身形却娇小灵活得像只猴子,最擅长攀爬陡峭山壁。她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冻得发紫,毫无血色,身上的黑衣被荆棘刮破了好几处,沾满了泥土、草屑和暗红色的血渍,左臂不自然地垂着,用撕下的布条草草捆扎着,血已经浸透了布条,顺着指尖往下滴。她呼吸急促得像破风箱,胸口剧烈起伏,每喘一口气都带着微弱的咳嗽,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完成任务后的锐利和急于汇报的急切。?
萧辰示意赵虎将她扶进军帐,林忠早已机灵地端来一碗微温的盐水,还找了块干净的麻布递过去。?
小竹顾不上擦脸,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碗盐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勉强缓了口气。她不等萧辰询问,便抓住最后一丝力气,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倒豆子,却字字清晰地汇报:“殿…… 殿下!楚姐姐让我先回来报信!我们摸到了‘鬼见愁’峡谷东南侧的一处山脊,位置很高,能俯瞰下面大部分情况…… 那地方太险了,我们爬了一个多时辰,手脚都磨破了才上去!”?
她咽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声音都在发颤:“山匪…… 山匪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峡谷两侧的山壁上,到处都是人!不是几十个,也不是一百个,是…… 是密密麻麻的,只要是能藏人的地方,都有人!他们用树枝、枯草和山石做了伪装,有的趴在石缝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有的挖了半人深的浅坑,把身子埋在里面,只露个脑袋和手里的刀;还有的披着灰白色的兽皮,跟周围的岩石颜色一模一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具体有多少人?能估算个大概吗?” 萧辰沉声追问,手指在桌沿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小竹用力点头,眼神里满是后怕:“楚姐姐让我们分开数,每人盯一片区域,最后汇总。我们能看清的峡谷东侧山壁,每一排都藏着二三十人,足足有七八排!算下来,光东侧就不下两百人!西侧被山体挡住了一部分,但我们能听到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还能看到偶尔晃动的火把影子 —— 那些火把被他们用布罩着,只漏一点光,应该是头目在取暖或者照明。楚姐姐说,西侧的地势更隐蔽,人只会比东侧多!整个峡谷埋伏的土匪,绝对超过五百,甚至可能接近六百!”?
五百到六百!?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帐内每个人的心头。赵虎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 “咔咔” 作响,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 他们这边扣除重伤员,能拿起武器战斗的,满打满算也不足三百五十人!而且对方占据着绝对地利,以逸待劳,这简直是送死的局面!林忠也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麻布都差点掉在地上,嘴唇动了动,却没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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