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在秋日苍茫的官道上迤逦北行。昨夜的斗志昂扬,经半日跋涉,渐渐被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与车轮碾石的单调声响取代。深秋北地,官道两侧原野枯黄,几丛荆棘挂着稀疏红叶在风中瑟缩,铅灰色天空压得极低,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无温的光,整支队伍都浸在压抑的氛围里。
林忠描绘的前路险恶,如无形阴云笼罩每个人心头。无人公开议论,却难掩眉宇间的不安 —— 赵虎骑马在前队来回巡视,粗声呼喝着维持队形,眉间凝重未减;楚瑶沉默护卫在物资车旁,目光警惕扫视道路两侧林地与土坡;士兵们默默啃着干硬饼子,眼神飘忽,显然各怀心事。
萧辰拒绝了林忠安排的马车,骑马行在中军,面色平静,目光沉凝。他不时抬头观察天色地形,又唤过机灵护卫询问沿途见闻:附近水源、废弃村落,或是异常痕迹,仿佛周遭低落气氛与他无关。
午时,队伍在背风小土坡下休整埋锅造饭。萧辰啃了几口饼,便登上土坡眺望北方,林忠捧着草图紧随其后:“殿下,按此速度,明日下午便能抵达黑风岭南麓的榆树屯,过了屯便是进山的路。是否在榆树屯多停留一两日,补充物资、打听山里情况,再雇些向导脚夫?” 这是稳妥至极的建议,面对未知险地,充足准备是常识。
萧辰未立刻回应,极目望向北方天际线处的黑风岭轮廓 —— 山影沉默巨大,横亘在前路,如蛰伏巨兽张开吞噬之口。“林伯,若我们在榆树屯停留,大张旗鼓打听、雇向导,会发生什么?” 他忽然轻声问道。
林忠一愣:“自然是多些准备,多了解情况……”
“也会让山里的人,更清楚知道我们来了。” 萧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知道我们的人数、车马、行程计划,甚至知道我们心里没底,在害怕。”
冷汗瞬间从林忠额角渗出。他只想到己方准备,却忽略了敌暗我明的处境 —— 过度暴露的 “准备”,无异于将弱点摊开给对方看。
“那殿下的意思是?”
“不能停,至少不能在榆树屯做明显停留和打探。” 萧辰斩钉截铁,“我们要给山里的人一个错觉:这是一支急着赶路、对危险预估不足、甚至有些莽撞的队伍。”
“太冒险了!” 林忠急道,“无向导贸然进山,一旦迷路或中伏……”
“所以我们需要向导,但不能从榆树屯找。” 萧辰眼中闪过冷光,“或者说,不能找‘明面’上的向导。”
他召来赵虎与楚瑶,直奔核心:“赵虎,你在江湖上走动过,黑风岭一带,除了官面人物,哪里能弄到最真实的山里消息?比如那些不太‘干净’,但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赵虎摸着胡茬咧嘴笑:“殿下这么说,我倒想起个地方!榆树屯往东三十里有个野狐沟,是黑风岭最大的销赃窝点和消息集散地,逃犯、私盐贩子、跟土匪做买卖的走私客全聚在那。只要给够银子或有实力,什么消息都能买到,什么路子都能找到!就是那地方乱得很,危险得很,寻常商队不敢靠近。”
萧辰点头,转向楚瑶:“楚姑娘,你觉得呢?”
楚瑶清冷眸子亮了亮:“赵统领所言极是。真正熟悉黑风岭每一条小路、每座山寨虚实的,从不是良民,而是游走黑白边缘的人。去野狐沟风险大,但收益也大 —— 我们能知道哪条路相对‘干净’,哪座山头近期‘胃口’不好,甚至有没有人正在‘张网’。”
“殿下万万不可亲身犯险!” 林忠连忙劝阻。
“我不去。” 萧辰摇头,目光落在楚瑶身上,“但我们需要一个机敏、胆大、能镇住场子,还能辨别消息真伪的人替我们去。楚姑娘,你曾是边关将门之女,对北地形势有天然直觉,你去比赵虎更合适。而且你身上有杀气,寻常宵小不敢招惹。”
楚瑶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反问:“殿下信我?”
“我信你的能力,也信你的判断。” 萧辰坦然道,“今夜你带两个机灵、手脚利落且口风紧的姐妹,轻装简从秘密离营,直奔野狐沟。以北方逃难寻亲的江湖女子身份打探,重点查三件事:黑风岭各山寨尤其是狼牙寨近期有无异常动向、是否接到‘大买卖’;山中官道及隐秘小路的现状;最好能找到一个熟悉山道、近期愿意接活的可靠向导 —— 要跟山里势力有联系但相对独立的‘地头蛇’,而非榆树屯明面上的人。”
楚瑶仔细听着,点头应下:“明白。需要多少银两?”
萧辰递过一个布袋:“这里有散碎银子和金叶子。记住,钱财是手段不是目的,关键时刻保命和获取真实消息为先,事不可为便立即撤回,不可强求。最迟明晚队伍抵达榆树屯前,必须归队。”
“是。” 楚瑶接过布袋塞入怀中,动作干脆利落。
赵虎搓着手跃跃欲试:“殿下,那我呢?”
“你有更重要的事。” 萧辰神色严肃,“从今晚开始,明哨暗哨增加一倍,后队和两翼放出游动哨。夜间营地外松内紧,表面是普通赶路队伍,实则要让任何靠近的‘老鼠’都逃不过眼睛 —— 最好抓一两只活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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