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柳河驿外的营地已喧闹起来。昨日那道追旨与萧辰的激昂演说,像块巨石投入沸水,激起短暂沸腾后,沉淀为一种复杂而坚韧的气场 —— 抱怨声渐消,取而代之的是沉默的忙碌。赵虎、楚瑶分头督阵,临时认命的队长们学着约束手下,篝火灰烬被填埋,杂物被收拢,行军前的秩序正慢慢建立。
萧辰几乎一夜未眠,天刚亮便在营地巡视。他检查马匹蹄铁、车辆绳索、粮草防水,甚至弯腰查看崴脚护卫的伤势。话不多,目光却如沉钟,所到之处,众人皆下意识挺直腰背、加快动作。昨日的豪言壮语点燃了心火,今日的无声巡视则压下了浮躁,提醒着所有人:前路不止热血,更有实打实的刀山火海。
林忠跟在萧辰身后半步,捧着一卷连夜拼凑的地图 —— 纸上用炭笔勾勒着云州及周边地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险恶符号。老太监眼下乌青,眉头紧锁,看着眼前初具雏形的队伍,再瞧瞧萧辰疲惫却沉静的侧脸,心中忧虑如荒草疯长,终于忍不住上前,声音压得极低:“殿下,老奴昨夜细想,咱们前路,比预想的还要难走。”
萧辰拍了拍粮车确认捆绑结实,转身回望:“林伯,你说。”
林忠展开地图,指尖发颤地指向柳河驿以北:“殿下您看,咱们此刻在此,向北三百里是黑风岭,过了岭才算进入幽州地界,再西北行八百里穿过落日原,方能抵达云州边境。” 他重重敲在 “黑风岭” 三字上,声音愈发沉重,“这黑风岭不是单座山,是连绵数百里的崇山峻岭,官道年久失修,多处仅容车马勉强通行。更要命的是,岭中匪患猖獗至极!”
“匪患?” 萧辰目光微凝。乱世边地,流寇本是常态,但林忠的神色显然非同一般。
“是悍匪!” 林忠声音带着后怕,“据驿卒和行商说,岭中大小山寨十余座,最大的狼牙寨盘踞主峰,寨主‘黑狼’曾是边军悍卒,犯事落草后收拢上千亡命之徒。他们不仅劫商旅,连官军、税银都敢动!幽州官府多次围剿均损兵折将,如今已成国中之国!”
“上千人?” 萧辰眉头蹙起。自己这边六百人,真正有战经验的不足三分之一,装备简陋,队形初成,正面硬撼胜算极低。
“这还不是最糟的。” 林忠手指移向黑风岭以北,“过了岭便是八百里落日原,看似一马平川,实则是绝地!”
“绝地?” 萧辰心头一凛。
“落日原多是戈壁荒滩,水源奇缺,百里无人烟。夏秋有毒日风沙,冬季酷寒难耐。商队需雇熟路向导、带足清水结伴疾行,一旦迷路或补给耗尽,便是死路一条!” 林忠声音干涩,“原上白骨累累,皆是迷途之人。咱们辎重多、行进慢,若无向导,贸然闯入便是自寻死路。”
萧辰沉默凝视地图上的空白区域。现代特种兵的经历让他深知极端环境的可怕,在没有后勤保障的古代,带着这支队伍穿越无人区,无疑是生死赌局。
“即便闯过落日原,抵达云州……” 林忠手指颤抖着点向地图顶端,“那里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云州地处极北边陲,三面环山、一临北狄草原,气候苦寒,无霜期不足百日,土地贫瘠产量极低。州内百姓多是罪囚、流民后裔,民风彪悍却麻木,除了州治云城稍具规模,其余城镇破败不堪。”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最致命的隐患:“云州军政更是糜烂!边军吃空饷、欺压百姓,有战力者不足三成;官员要么是被贬失意之人,要么是捞钱蠹虫。更要命的是匪患 —— 本地贫民、逃兵、草原马贼交织,熟悉地形来去如风,官府剿不胜剿,甚至有边军与匪类勾结分赃!”
林忠抬起头,老眼通红:“殿下,陛下封云州给您,表面是封地,实则是绝地!税赋自筹?云州本身税赋都收不上来!非诏不得离封地?那等地方想离开都难!更别提旨意中派的监军李秉,是太子门下恶犬,最善刁难刻薄。有他在,您在云州寸步难行!”
“六百死囚在这等绝地,要粮没粮、要饷没饷、要根基没根基,四面皆敌……” 林忠声音哽咽,“老奴死不足惜,可殿下您是天潢贵胄,怎能陷于此等绝境?不如缓行再想办法,或老奴拼了这条命回京去求……”
“林伯。” 萧辰打断他,声音沉稳得让林忠意外,“你说的这些,我都想到了。黑风岭的悍匪、落日原的绝地、云州的贫瘠匪患、**军政、虎视眈眈的监军…… 甚至,太子他们不会让我轻易走到云州。”
林忠浑身一震。
“他们不会。” 萧辰自问自答,嘴角勾起冰冷弧度,“昨日那道旨意是枷锁,也是信号 —— 萧辰已被父皇厌弃,可随意拿捏。这一路注定不会太平,黑风岭的匪,说不定已经‘认得’我们了。”
林忠脸色瞬间惨白:“殿下!您是说他们买通土匪半路截杀?”
“不是‘会’,是‘已经’或‘即将’。” 萧辰眼中无半分惧色,只有寒潭般的冷静,“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时间缓行求情。缓行只会给敌人更多准备时间,求情不过自取其辱。” 他拍了拍林忠颤抖的肩膀,语气放缓却愈发坚定,“云州是绝地,却也是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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