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驿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显,土黄色围墙圈着低矮屋舍,驿道旁的旗杆上,褪色驿旗在晚风里蔫蔫飘着。赵虎带着两名护卫快马折返,禀报驿站狭小,容不下六百余人,只能让部分人在外侧空地扎营。
萧辰早有预料 —— 皇帝既已下了 “税赋自筹”“非诏不得离封地” 的旨意,沿途州县自然不敢贸然提供优厚接待。能有个官方驿站做核心据点,安置老弱与重要物资,已是万幸。他当即传令:队伍在驿外河滩空地扎营,埋锅造饭,外围加派三重警戒,严禁私自离队。
营盘初立,篝火星星点点,炊烟混着汗味、铁器寒气弥漫在河滩上。六百人的营地乱糟糟铺开,虽有赵虎、楚瑶按行军途中定下的简易军规(不得扰民、令行禁止等)约束,可这群刚脱离死牢的囚徒,哪能一夜之间养成纪律?低声抱怨、粗鲁喝骂、对前途的茫然嘀咕,像蚊子似的在营地上空嗡嗡作响。
就在这混乱初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南而来,打破了傍晚的沉寂。外围护卫立刻握紧武器,警惕地围了上去。
来者是名风尘仆仆的宫中内侍,身后跟着两名随从。他勒住马缰,在营地边缘高声喊道:“圣旨到 —— 云郡王萧辰接旨 ——!”
声音穿透暮色,瞬间压过营地嘈杂。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目光齐刷刷投向中军帐方向 —— 那里不过是顶刚支起的稍大帐篷。
帐内,萧辰正与林忠、赵虎、楚瑶商议明日行程与沿途风险,闻声立刻整了整衣袍,快步走出帐外,林忠三人紧随其后。营地中,护卫们下意识让开通道,更多人伸长脖子张望,眼神里满是惊疑:这时候追来圣旨,是吉是凶?陛下难道改了主意?
萧辰面色平静,走到内侍马前数步,依礼跪下:“臣,萧辰,恭聆圣谕。”
林忠、赵虎、楚瑶及附近护卫纷纷跪倒,整个营地瞬间鸦雀无声,只剩篝火噼啪声与远处河水潺潺。
内侍展开黄绫诏书,借随从举起的火把光亮朗声宣读。内容与昨日送达芷兰轩的旨意大同小异,无非是重申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强调 “非诏不得离封地”“不得随意上表”“税赋自筹”,用词甚至更严厉几分,末了还催促 “速往封地,戴罪立功,不得延误”。
这哪是新圣旨,分明是皇帝特意追来 “敲打”—— 向沿途势力、向萧辰本人,再次明确他 “戴罪立功” 的定位,断了他寻求额外援助的念想。帝王心术,真是滴水不漏。
跪在冰冷的土地上,听着内侍毫无温度的宣读,赵虎拳头攥得咯咯响,额头青筋暴起;楚瑶低着头,嘴唇抿成苍白直线;林忠老脸紧绷,满眼忧虑。唯有萧辰,自始至终面色如常,眼神沉静,仿佛诏书中的苛刻条款与他无关。
“钦此 ——!” 内侍合上诏书,目光落在萧辰身上,等着他的反应。
萧辰缓缓叩首,额头触地,声音平稳无波:“臣,萧辰,领旨。谢陛下隆恩。陛下教诲,臣必铭记于心,戴罪前行,竭力经营云州,不负圣望。”
毫无怨言。
这份顺从超出所有人预料 —— 没有辩解,没有不满,甚至连一丝委屈都没有,坦然得仿佛这道充满限制的圣旨,是多大的恩典。
内侍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如常。他下马将诏书递给林忠,又传口谕:“陛下说:‘路已铺就,是坦途是荆棘,尔自行之。望尔好自为之,莫负三年之约。’”
“臣,谨记陛下圣训。” 萧辰再次躬身。
内侍不多停留,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营地依旧死寂,所有人都跪着,目光聚焦在萧辰身上。他们心里打鼓:连皇帝都这么 “嫌弃” 的主子,真能带着他们活下去?
萧辰直起身,接过诏书,转身面向跪伏的众人。篝火映着他年轻却坚毅的脸庞,目光扫过一张张不安、疑惑、愤懑的脸。
“诸位!陛下的旨意,你们都听到了!” 他的声音清越有力,回荡在营地中,“陛下说我有过失,需戴罪立功;说云州税赋,需我们自筹;说非诏不得离封地,不得随意上奏!”
每说一句,众人的心就沉一分 —— 这简直是断了所有退路!
可萧辰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激昂:“但陛下也准我就藩云州!准我全权处置军政!准我用手中之力,为自己,也为你们,搏一个前程!”
他高高举起诏书,目光如电:“这道旨意,不是枷锁,是战书!是陛下,是朝廷,是这天下,对我们六百人的战书!他们想知道,我们这群从死牢里爬出来的人,究竟是废物,是祸害,还是…… 真能成事的狼!”
“税赋自筹又如何?!我们有手有脚,云州有山有水有土地,还怕饿死不成?!”“不得离封地又如何?!云州够大!够我们施展!够我们建功立业!”“不得随意上奏又如何?!我们用刀枪说话!用云州的安定说话!用实打实的功绩说话!到时候,自然有人替我们上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