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扒开云层,北上的官道就像条灰白带子,顺着山势蜿蜒,一头扎进远山的淡青轮廓里。萧辰骑在黑马上,没催着队伍提速 —— 离京第一日,急着赶路没用,先把队伍的规矩立起来,让这六百个刚从死牢里捞出来、心思比乱麻还杂的护卫,先有个 “队伍” 的样子,才是正经事。
可他的脑子没闲着,早就飞回了十天前 —— 那趟天牢 “选囚”,才是他所有谋划的根基。皇帝说 “允许挑选六百死囚为护卫”,这 “允许” 俩字,看着是恩典,实则是把一支队伍的底色、潜力,全交到了他手里。选对了人,是开疆拓土的尖刀;选错了,就是反噬自身的洪水猛兽。
回想那天,天牢里的 “遴选” 跟校场点兵完全是两码事。
刑部和宗人府的官员盯着跟盯贼似的,全程 “陪同”,场地就在天牢深处一块还算空旷的地方。光线暗沉沉的,空气里飘着霉味、汗味,还有一股子让人喘不过气的绝望劲儿。六百多个待选的死囚被分批押出来,脚镣手铐拖在地上,“哗啦哗啦” 响,跟催命似的。他们的眼神要么麻木得像块石头,要么凶戾得像饿狼,要么躲躲闪闪,跟受惊的耗子似的,活脱脱一群困在绝境里的野兽。
萧辰没站在高台上摆架子,换了身深色劲装,腰佩长剑,就那么慢悠悠地在囚徒堆里走。他早把这些人的罪状文书背烂了,这会儿看的不是 “罪”,是 “气”—— 看筋骨结实不结实,能不能扛住长途行军;看眼神亮不亮,是彻底死心了,还是藏着不甘;看站得直不直,就算戴着手铐脚镣,有没有那股没被磨掉的硬气;甚至看手掌的茧子、身上的旧伤,猜他们以前是干啥的,有啥本事。
“你,出列。” 萧辰在个满脸带疤、身形跟铁塔似的汉子面前停下。
这汉子叫赵虎,三十岁,原是江湖悍匪,劫了官银被判斩立决。文书上写的是 “凶顽之徒”,可萧辰看中的是他戴着手铐还下意识挺直的腰杆,还有那双布满血丝、却没完全浑浑噩噩的眼睛 —— 那里面藏着悍勇,还有股不服输的桀骜。
“想不想用你手里的刀,换个死法?” 萧辰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似的敲在赵虎心上,“别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跟老鼠似的被砍头,去战场上堂堂正正拼一次,就算死,也死得像个爷们。”
赵虎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萧辰,喉咙里发出低吼:“老子凭啥信你?你一个皇子,耍老子玩呢?”
“凭我能带你走出这鬼地方,” 萧辰眼神没动,语气斩钉截铁,“凭我能给你找个值得挥刀的方向。要么信我,搏一条可能活、还能活得像个人的路;要么,留在这儿等死。选。”
空气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赵虎胸脯起伏得厉害,像是在心里天人交战,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俩字:“我干!”
萧辰点点头,对旁边的刑部吏员说:“记下,甲字七号,赵虎。”
这就是他的选法 —— 对赵虎这种亡命之徒,不用讲大道理,直接戳中他不甘心窝囊死的心思,给个简单粗暴的希望,再逼他做选择。
他接着往前走,掠过那些眼神闪烁、看着就油滑的家伙,大多摇了摇头 —— 这些人机灵是机灵,可心思太活,容易反水,初期不能多要。直到走到女囚区域,一个身影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目光。
那女囚穿着又脏又宽的囚服,却遮不住高挑矫健的身形。她微微昂着头,露出苍白却棱角分明的下颌,眉眼锋利得像刀,眼神跟冰封的湖面似的,又冷又静,底下却像压着一团火 —— 那是背负着血海深仇,就算遭了天大的罪,也没彻底熄灭的生机。
萧辰一眼就认出她了:楚瑶,边关名将楚峰的女儿。家族蒙冤,满门抄斩,就剩她一个人关在死牢里。
他走到她面前,没说话,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楚瑶也不躲,直直地回视,眼里除了戒备,还有点探究 —— 这皇子,跟她想的不一样。
“楚将军的女儿,” 萧辰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却让楚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就想背着污名,死在这牢里?让那些害了你楚家的人,在外面逍遥快活?”
楚瑶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说话,可冰封的眼神裂开了一道缝。
“跟我走,” 萧辰接着说,语气不容置疑,“云州离你父亲当年打仗的地方不远。我给你活下去的机会,给你变强的机会,还能给你一个…… 用自己手里的枪,为楚家讨回公道的机会。当然,你也可以拒绝,带着你的仇恨和清白,走上刑场,让你的仇人们拍手称快。”
这话戳中了楚瑶最痛的地方。复仇的希望,就像黑夜里的一点光,对她来说太致命了。她死死盯着萧辰,像是要从他眼里看出真假。
过了好久,她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我跟你走。但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记性很好。” 萧辰对吏员说,“记下,癸字三号,楚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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