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元年,二月初三,寅时末刻。
镇国公府的庭院里,薄雾尚未散尽,沈青崖已结束晨练。他站在一株老梅树下,缓缓收剑,白气从口鼻间呼出,在清冷的晨光中凝成雾霭。自回京以来,这是他难得的安宁时刻——尽管这安宁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国公爷。”老管家沈忠捧着一件墨色貂裘过来,“晨露寒重,当心着凉。”
沈青崖接过披上:“夫人起了吗?”
“郡主卯时就起了,在书房处理青崖阁的事务。”沈忠低声道,“刚让人送了些粥点进去,可郡主说没胃口,只喝了半碗。”
沈青崖眉头微蹙。自王崇文逃脱后,萧望舒便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虑。她表面上依旧冷静从容,但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察觉到,她的睡眠浅了,胃口差了,眉宇间总锁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忧色。
她担心的,自然是那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秘密。
“去厨房,让陈嫂做一碗藕粉圆子,少糖,加些桂花蜜。”沈青崖吩咐,“再配两碟松仁糕,一碟酱瓜。我亲自送去。”
“是。”沈忠应声退下。
沈青崖走到书房外,透过半开的窗,看见萧望舒正伏案写着什么。晨光斜照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清丽的轮廓,也照见了她眼下的淡淡青影。
他推门进去,萧望舒闻声抬头,眼中闪过笑意:“怎么这么早?”
“你比我还早。”沈青崖将食盒放在桌上,“先吃点东西。青崖阁的事务再重要,也不及你的身体重要。”
萧望舒放下笔,看着食盒里精致的点心,心中一暖:“你这是把我当孩子哄呢。”
“就算是,我也乐意。”沈青崖在她对面坐下,倒了杯热茶推过去,“昨夜又有新消息?”
萧望舒点点头,从案头抽出一份密报:“王崇文的踪迹有了眉目。三日前,有人在沧州见过一个形貌与他相似的老者,身边跟着七八个护卫,往山东方向去了。”
“山东……”沈青崖沉思,“那是漕运要地,商贸发达,鱼龙混杂,确实适合藏身。青崖阁在山东有多少人手?”
“明面上有三十六人,分布在济南、济宁、登州三地。暗地里还有二十余名外围眼线。”萧望舒道,“已经传令下去,全力追查。但我担心……”
“担心他声东击西?”沈青崖接话。
“嗯。王崇文老谋深算,怎会轻易暴露行踪?沧州的线索,可能是他故意放出的烟幕。”萧望舒揉了揉眉心,“真正的他,也许早已改头换面,藏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
沈青崖握住她的手:“别太忧心。他经营二十年的势力已土崩瓦解,就算个人逃脱,也掀不起太大风浪。只要我们能稳住朝局,让百姓安居,他就没有可乘之机。”
“怕就怕朝局不稳。”萧望舒压低声音,“我昨日收到消息,江南几个世家对朝廷的新政颇有微词,私下串联,似有不轨之图。西南土司那边,也因赋税问题蠢蠢欲动。加上草原各部虎视眈眈……内外交困啊。”
这些情况,沈青崖自然也知道。新君赵睿登基未满一月,根基未稳,各地势力都在观望。王崇文虽败,但他留下的烂摊子,却需要时间和精力去收拾。
“一步一步来吧。”沈青崖道,“今日早朝,我会向陛下提议,派钦差巡视江南,安抚世家;同时调整西南赋税政策,以稳为主。至于草原……”
他眼中闪过锐光:“黑狼部有周世昌这个内奸在,迟早会生事。我已密令北疆军加强戒备,一旦有变,立即出击。但要彻底解决边患,光靠防守是不够的,必须主动出击,打疼他们,才能换来十年太平。”
“你要对黑狼部用兵?”萧望舒问。
“不是现在。”沈青崖摇头,“现在朝局不稳,国库空虚,不是用兵的好时机。但可以先做准备——整顿军备,储备粮草,训练精兵。等内政稳定,再挥师北上。”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萧望舒点头表示赞同,但心中却有一丝隐忧:沈青崖手握重兵,又深得皇帝信任,如今已是位极人臣。可自古以来,功高震主者,有几个善终?赵睿现在倚重他,是因为需要他稳定朝局。等朝局稳定了呢?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不是没有可能。
这些话,她没说出口,但沈青崖从她的眼神中读懂了。
“放心。”他轻声道,“我自有分寸。”
两人说话间,门外传来沈忠的声音:“国公爷,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召您即刻入宫。”
沈青崖与萧望舒对视一眼。这么早召见,必有要事。
“我这就去。”沈青崖起身,整了整衣冠,“你在家好生休息,等我回来。”
“万事小心。”萧望舒替他理了理衣领,低声叮嘱。
辰时初刻,沈青崖踏入皇宫。禁军统领李振亲自在宫门迎接,神色凝重。
“国公爷,陛下在御书房等您。”李振低声道,“除了您,还有兵部尚书林正则、户部尚书陈廷玉、吏部尚书周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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