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太监引着沈青崖,一路穿过重重宫禁,最终并未前往皇帝日常理政的武英殿或养心殿,而是来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暖阁——毓庆宫。
毓庆宫乃皇帝读书、召见近臣之所,布置清雅,不似正殿那般威严肃穆。在此召见,意味着此番谈话更具私密性,也说明皇帝欲谈之事颇为紧要,不欲张扬。
暖阁内,炭火融融,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承平帝身着常服,正坐在书案后翻阅奏章,面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色。侍立一旁的,除了两名眼观鼻鼻观心的内侍,就只有宰相韩貂寺与皇城司指挥使薛重。
沈青崖心中一凛。韩貂寺与薛重同时在场,这本身就意味着不寻常。他深吸一口气,趋步上前,于御前数步外跪倒行礼:“臣沈崖,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平身。”承平帝放下手中的奏章,抬起头,目光落在沈青崖身上,带着审视,“沈卿,可知朕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沈青崖起身,垂手恭立:“臣愚钝,请陛下示下。”他并未妄加猜测,态度恭谨。
承平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韩貂寺:“韩伴伴,你来说说。”
韩貂寺微微躬身,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陛下,近日有御史风闻奏事,言及沈参军在军之余,常与一些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往来,恐有不轨之嫌。陛下爱惜人才,特召沈参军前来问询,以明是非,亦是保全之意。”
果然来了!弹劾虽迟但到,而且直接在这御前对质中抛出。沈青崖心念电转,韩貂寺这是想借皇帝之手敲打自己,甚至坐实罪名。
“哦?沈卿,可有此事?”承平帝看向沈青崖,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沈青崖神色坦然,拱手道:“回陛下,臣蒙陛下天恩,得中武举,授职军中,日夜所思,皆是如何练兵备战,报效朝廷,何敢与来历不明之人往来?此等指控,实属子虚乌有,望陛下明察。”
“子虚乌有?”韩貂寺轻轻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沈参军言重了。御史风闻奏事,乃其职责所在。听闻前几日夜里,左军大营似乎有些不太平?沈参军值房附近,可有异动?”他这话问得巧妙,既点出“夜里”、“异动”,暗示掌握情况,又未直接指明,留有余地。
沈青崖心中冷笑,知道对方可能已从某些渠道得知了那夜黑衣人潜入之事,但未必清楚细节。他面不改色,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回相爷,营中近日确曾加强警戒,因陈继祖一案后,臣唯恐有余孽心怀不满,滋扰军营,故令锐士营加强了夜间巡哨。至于臣值房附近……并无特别异动,不知相爷所指为何?”
他将话题引向“陈继祖余孽”,合情合理,既解释了加强警戒的原因,又避开了黑衣人的具体问题。
韩貂寺眼神微凝,正要再言,一旁的薛重忽然开口:“陛下,臣以为,此事或有误会。沈参军自入军中以来,恪尽职守,训练士卒,揭发蠹虫,有功于朝廷。些许风闻,无凭无据,恐是有人见沈参军年轻有为,心生妒忌,或因其揭发陈继祖而挟私报复,故意构陷。皇城司近日亦收到类似流言,经查,多源于与陈继祖有旧之人散播。”
薛重这番话,旗帜鲜明地为沈青崖辩护,并将矛头指向了“陈继祖余孽”和“挟私报复”,直接与韩貂寺隐隐维护的“御史风闻”针锋相对。
承平帝目光在韩貂寺和薛重脸上扫过,最后又落回沈青崖身上,不置可否,反而问道:“沈卿,陈继祖一案,你居功至伟。然军中盘根错节,你初来乍到,便行此雷霆手段,可曾想过后果?可曾惧过报复?”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既是关心,也是试探。
沈青崖挺直脊背,朗声道:“回陛下,臣只知军中蠹虫不除,则军纪涣散,武备废弛,无以御外侮,保社稷!陈继祖贪渎军资,倒卖军械,损公肥私,证据确凿,其行径已触国法,更寒将士之心!臣既食君禄,见此不法,若因惧报复而隐忍不言,则愧对陛下信任,愧对这身戎装!至于后果……”他顿了顿,目光坚定,“臣既敢为,便无所惧!唯愿以一己之力,为陛下肃清军中积弊,纵然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这番话,慷慨激昂,忠心可鉴,更暗合了皇帝整肃军纪、加强中央集权的心思。
承平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但面上依旧平静:“忠心可嘉。然为将者,不仅需勇,更需谋。匹夫之勇,不可持久。你可明白?”
“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沈青崖躬身。皇帝这是在提醒他,光有忠心和勇气还不够,需要智慧和策略。
“嗯。”承平帝点了点头,似乎对沈青崖的回答还算满意。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沈卿,你来自江南,对漕运之事,可有了解?”
来了!沈青崖心中一紧,面上却露出思索之色:“臣祖籍金陵,自幼耳濡目染,对漕运略知一二。漕运乃南粮北调之命脉,关系京城及北疆军民衣食,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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