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祖被革职收押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京城权贵圈层和军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个副都督因贪腐渎职落马,算不上惊涛骇浪。但明眼人都知道,陈继祖背后站着的是权倾朝野的宰相韩貂寺。动陈继祖,就是动了韩貂寺的奶酪,是在向他掌控的军中势力开刀。
而挥出这一刀的,竟是一个入京不足三月、刚刚踏入军旅的武状元沈崖。这不能不让人重新审视这个“商贾之子”的能量和胆魄。
一时间,沈青崖的名字,在京城某些圈子里,变得格外敏感。敬佩者有之,忌惮者有之,欲除之而后快者,更是不乏其人。
左军都督府内,气氛也颇为微妙。
英国公张维在处置陈继祖后,对沈青崖的态度反而更加疏离了几分。公事公办,奖赏分明——锐士营因校阅有功和揭发有功,获得了额外的粮饷补给和一批新式军械,沈青崖本人也被记功一次。但在私下场合,张维几乎不再单独召见沈青崖,议事时也鲜少征询他的意见。
沈青崖明白,这是张维在刻意保持距离。扳倒陈继祖,固然肃清了军中蠹虫,但也彻底将他沈青崖推到了与韩党对立的前台。张维作为中立派,不愿过早、过深地卷入这场斗争,更不愿被贴上“沈青崖背后靠山”的标签。
对此,沈青崖泰然处之。他本就不指望依靠任何人,张维的疏离,反而让他少了些顾忌。
真正让他警惕的,是潜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流。
陈继祖虽然倒了,但他的亲信党羽并未被彻底清除。亲兵营的前队长刘彪在纵火案发后便神秘失踪,下落不明。器械司、经历司几个与陈继祖关系密切的吏员,或被调离,或主动请辞,但去向成谜。左军内部,一些原本对沈青崖就抱有敌意或观望的将领,如今看他的眼神更加复杂,私下议论也多了起来。
“沈参军,近日营中有些风言风语,您可曾听闻?”这日,锐士营一名叫赵铁柱的队正向沈青崖汇报训练情况后,犹豫着低声说道。
“哦?什么风言风语?”沈青崖正在查看新送来的弩机,头也不抬地问。
“说……说陈副都督是被人陷害的,是有人想借机清洗异己,掌控左军。还说……您和皇城司走得太近,怕是……”赵铁柱吞吞吐吐。
“怕是别有用心,想当薛指挥使在军中的棋子?”沈青崖替他说完,放下弩机,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铁柱,你信吗?”
赵铁柱是当初校阅时选拔出的十五人之一,经过数月训练和朝夕相处,对沈青崖早已心服口服。他闻言立刻挺直腰板:“属下不信!参军您训练我们,是为了让我们能打仗,能保命,能争光!您赏罚分明,体恤士卒,从未有过私心!那些嚼舌根的,都是嫉妒参军您的本事和功劳!”
沈青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做好我们自己的事,练好兵,带好队,比什么都强。至于那些闲话,不必理会,但……要留心。尤其是营中若有异常动向,立刻报我。”
“是!”赵铁柱大声应道,顿了顿,又低声道,“参军,您也要多加小心。我听说……刘彪失踪前,曾放话要让您好看。还有,陈副都督虽然下狱,但他在军中经营多年,外边……恐怕还有人。”
“我知道了,你去吧。”沈青崖点点头。
赵铁柱行礼退下。
沈青崖走到窗边,望着营中操练的士卒,眼神微冷。赵铁柱的提醒,证实了他的预感。陈继祖的倒台,非但没有让对手收敛,反而可能激起了更强烈的反弹。刘彪的失踪,绝不仅仅是逃亡那么简单。韩貂寺那边,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公子。”灰鸽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值房角落,低声道,“刘彪有消息了。”
“说。”
“我们的人发现,刘彪失踪前,曾与一个叫‘黑三’的漕帮小头目接触过。‘黑三’主要在通州码头活动,专做‘黑货’转运,与陈继祖之前倒卖军械的渠道有交集。刘彪失踪后,‘黑三’也离开了通州,据说是接了趟‘急活’,去了南边。但我们在京城的地下钱庄发现了一笔来路不明的银子,数额不小,汇兑凭证上有一个暗记,与曹谨在外的一个秘密钱庄有关联。这笔银子,很可能是用来买凶的。”
“买凶?”沈青崖眼中寒光一闪,“目标是我?”
“极有可能。”灰鸽道,“另外,皇城司赵千户那边传来消息,周御史在狱中‘突发急病’,昨晚死了。死因蹊跷,初步查验是中毒,但毒源不明。那个河西退役军校,也在押送途中‘遭遇流匪’,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沈青崖冷笑:“杀人灭口,倒是干脆利落。薛重那边怎么说?”
“薛指挥使很震怒,已下令彻查周御史死因和军校失踪案。他让赵千户转告公子,韩貂寺反应很快,手脚也干净,让我们务必小心。陈继祖的案子,皇城司和三法司正在加紧审理,但陈继祖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绝口不提韩貂寺和曹谨,只说是自己贪心作祟。目前查实的,主要是倒卖军械、贪墨军饷,与‘莲台’的直接关联证据……尚未找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