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尾巴拂过南中国海,林浅第一次踏上这座名叫“鲸语”的小岛。
渡轮靠岸时,天色将晚未晚,海平面被夕阳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与天空交接处泛起淡紫色的光晕。码头上,三三两两的渔夫正收拾渔网,塑料桶里的鱼鳞在斜阳下闪闪发光,像洒了一地的碎银子。咸湿的海风裹挟着不知名的花香,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林浅深吸一口气,背包里的画笔轻轻碰撞出细微声响。作为刚毕业的插画师,她来岛上是为了完成一本海洋主题的绘本。这座岛屿以偶尔出现的鲸群闻名,尽管村民们都说,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鲸鱼了。
民宿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和善妇人,给林浅安排了二楼面海的房间。推开木窗,正对着一片月牙形的白色沙滩,几艘褪色的渔船搁浅在岸边,像疲惫的巨兽。远处,礁石群在暮色中勾勒出沉默的剪影。
“对了姑娘,”老板娘临走前忽然想起什么,“岛上有个小伙子,好像是什么海洋生物研究者,就住在灯塔那边。你要画海洋,说不定能找他问问。”
林浅记下了,但没太在意。她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第二天清晨,林浅背着画具来到沙滩。潮水刚刚退去,留下湿润平滑的沙面,映着天光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她找了个礁石坐下,摊开素描本,开始勾勒海岸线的轮廓。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他。
一个年轻男人正蹲在浅水区,专注地看着什么。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卡其色短裤,裤腿卷到膝盖,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腿。晨光在他微卷的黑发上跳跃,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
林浅不由自主地将他画了下来——微微前倾的背影,被海风轻轻吹起的衣角,专注的姿态与周围环境形成一种奇妙的和谐。
或许是察觉到目光,男人忽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浅手一抖,铅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多余的弧线。
他站起身,朝她走来。
“在画画?”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温和,带着一点南方人特有的柔软腔调。
林浅下意识合上素描本,有些局促地点点头:“嗯,采风。”
“我叫周屿,住在灯塔那边。”他微笑时眼角有细小的纹路,像是常年在阳光下眯眼形成的,“你是昨天刚到的那位插画师?”
林浅惊讶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周屿解释道:“岛上消息传得快,尤其是来了新人。”他指了指她身后的礁石,“这里退潮时能看到不少有趣的潮间带生物,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就这样,他们相识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浅几乎每天都能在海边“偶遇”周屿。有时他在测量水温,有时在记录潮汐,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地观察。林浅渐渐不再拘谨,会主动和他分享当天的画作,而周屿则会指着画中的海洋生物,告诉她它们的名字和习性。
“这是雀鲷,它们有领地意识,总是围着固定的珊瑚转。”
“你画的这种海星叫蓝指海星,但实际颜色更偏紫一些。”
“礁石上的藤壶,看起来不起眼,其实是天然的滤水器。”
林浅发现,当周屿谈论海洋时,整个人都在发光。他的眼睛会变得格外明亮,手势也变得生动。有次她说起自己害怕深海,周屿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教你浮潜吧,先看看浅海。很多时候恐惧是因为不了解。”
那个下午,周屿从灯塔小屋拿来两套简单的浮潜装备。林浅第一次将脸埋入温暖的海水中,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阳光穿透水面,在沙床上投下摇曳的光斑。五彩的珊瑚像海底的花园,小丑鱼在其中穿梭,丝毫不畏惧她这个不速之客。一只寄居蟹背着重重的壳,慢悠悠地横穿她的视野。
当她抬头换气时,发现周屿一直在她身边,一只手轻轻扶着她的胳膊,像是随时准备提供帮助。透过面镜,她看到他关切的注视,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很美,对吧?”周屿的声音透过海水传来,有些模糊,却格外温柔。
林浅用力点头,重新将脸埋入水中,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莫名发烫的脸颊。
那天之后,他们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周屿开始邀请林浅去他的灯塔小屋。那是一栋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建筑,被改造成了简单的研究站和住所。一层摆满了各种仪器、标本和书籍,二层是生活区,面海的方向是一整面玻璃窗,能看到无垠的海洋。
林浅最喜欢傍晚时分和周屿一起坐在灯塔顶部的观景台。他会泡一壶薄荷茶,两人并肩看着夕阳沉入海平面,天空从橘红渐变为深紫,最后星星一颗颗亮起来。
“你为什么选择研究海洋?”有天林浅问。
周屿沉默了一会儿,望着远处闪烁的渔火:“我是在海边长大的。小时候,爷爷常带我去赶海,告诉我每一片贝壳都有自己的故事。后来他生病去世前,拉着我的手说,小屿啊,海洋记得一切,那些我们以为失去的,其实都在海里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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