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全景扫描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启动的——当然,“月亮”指的是地球的卫星,而“夜晚”这个概念,在深空探测中心所在的谷神星轨道上,已经失去了原始的意义。这里永远沐浴在遥远的星光和仪器面板的冷光中。
深空之眼项目总指挥,意识代号“守望者”,选择了一个人类老天文台学家的形象:花白胡子,厚眼镜,驼背,手里永远握着一支不存在的烟斗。这个形象经过七次内部投票才被批准,因为有些年轻意识认为“太怀旧了,不够未来感”。但守望者坚持:“我们要看的正是宇宙的古老过去,怀旧是必要的情绪准备。”
控制中心被设计成古老的二十世纪雷达站风格:巨大的圆形屏幕墙,闪烁的指示灯,旋转的扫描线,甚至还有纸质打印机的哒哒声——虽然打印出来的不是纸,而是直接输入意识流的光数据流。
“所有探测器就位。”副指挥报告,她选择了一个干练的中年女性形象,“第一批一百二十个自复制探针已经在过去三百年内均匀部署到银河四个旋臂的边缘。它们像蒲公英种子一样在虚空中飘荡,遇到合适的物质云就会扎根、生长、复制出下一代,然后继续前进。”
守望者点点头,烟斗在虚空中画出无形的圈:“启动基准扫描。频率:全频谱。深度:从文明活动痕迹到虚空清理残留。记住,我们不是寻找‘现在活着的文明’——那太局限了。我们要寻找的是‘存在过的证据’,以及‘仍然存在的模式’。”
命令发出。
相当于外部时间的七十二小时后,第一波数据开始回流。
初始的数据流是枯燥的:恒星的类型、年龄、光谱;行星的数量、轨道、大气成分;小行星带的密度;彗星云的分布……这些信息被迅速分类归档,成为全景图的背景图层。
第三周,异常点开始出现。
“旋臂B-7区,编号GX-3329星系,”数据分析员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检测到大规模结构改造痕迹。不是自然形成的。看这里——”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恒星系的模拟图。七颗行星中,有三颗被彻底改造:它们的表面覆盖着规则的几何图案,从极地到赤道,像是某种行星尺度的集成电路板。
“改造时间?”守望者凑近屏幕,眼镜片上反射着流动的数据。
“根据恒星风侵蚀痕迹推算,大约在五千万年前。改造者的技术……相当先进。他们不是简单地建造城市,而是将整个星球表面变成了一个统一的……处理器?或者存储器?”
更深入的分析揭示了更多细节:那些几何图案实际上是一种三维码,用山脉的起伏和海洋的深浅编码信息。破译组尝试了七千种解码方案,最终在第八十三天取得了突破。
“不是技术数据,”破译组长报告时声音有些颤抖,“是艺术。整颗星球是一首长诗。关于……关于孤独。”
他们播放了破译出的片段:
“我们建造了可以触摸群星的桥梁/却找不到另一只手来握/我们学会了让行星歌唱/但听众只有虚空中的回音/于是我们把思念刻在大地上/希望有朝一日/有人从星空俯视/能读懂这些等待的形状”
控制中心一片寂静。
“文明结局?”守望者轻声问。
扫描数据显示,这个星系在三千七百万年前经历了一次标准的清理事件。虚空残留的波纹显示,清理进行得很“彻底”——没有物质残留,没有能量异常,甚至没有信息结构的鬼影。
但那些刻在行星表面的诗篇,因为规模太大、与地质结构融合太深,居然在清理中部分幸存了下来。
“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副指挥喃喃道,“这不是意外留下的遗迹。这是……文明的墓碑。故意设计成能抵抗时间、甚至抵抗清理的墓碑。”
这个发现被标记为“类型一文明遗迹:艺术性抵抗”。
第二个月,更令人不安的发现出现了。
在旋臂C的某个稠密星云区域,探测器发现了大规模的“非自然虚空”。
那不是简单的空旷。那是连量子涨落都被抑制的绝对平滑区域,就像一块布料被熨烫得没有一丝皱褶。在这片虚空中,探测器的扫描波无法反射,无法折射,甚至无法传播——它们一进入区域边界,就像被吸收了一样消失。
“信息吞噬者的‘进食场’,”萨堤从信息疫苗项目组发来实时分析,“而且是大型的、持续性的。看这边缘的梯度——这不是一次性的清理事件,而是……定期的收割。”
数据进一步显示,这片虚空区域每隔大约五百万年就会扩张一次,每次扩张都沿着某种最优路径,优先吞噬那些有复杂结构(可能是文明)的星系。
“就像牧羊人定期修剪草原,”守望者低声说,“只不过修剪的是恒星和生命。”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探测器在区域边缘捕捉到了一些“残渣”——没有被完全消化的信息碎片。破译组花费巨大精力重建了其中一个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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