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动仪式的场地选在了土星环的卡西尼缝——那条在宏伟光环中奇迹般空出的轨道带。这里没有冰晶尘埃的遮蔽,星空显得格外清晰深邃。三百万个意识投影悬浮在虚空中,以土星为背景,以银河为穹顶,等待着那个历史性的时刻。
主持者不是某位资深科学家,而是一个刚刚从“可能性世界”体验归来的年轻意识。她选择的形象是一个十五岁的人类女孩,扎着简单的马尾,眼睛里有种未经世事的清澈,也有种跨越了无数轮回的深沉。
“我叫艾莉,”她的声音通过思维场传遍整个区域,“三十年前,我自愿进入一个模拟二十一世纪地球的可能性世界,作为一个普通高中生生活了十八年。我经历了考试的压力、友谊的甜蜜、初恋的心碎、选择大学时的迷茫——所有那些在我们永恒家园中早已消失的体验。”
她停顿,让这份记忆的重量沉入每个听众的意识。
“回来的那天,我问自己:那种生活‘更好’吗?不。它充满了不必要的痛苦、低效的沟通、资源的匮乏。但它‘更真实’吗?是的。因为正是那些限制、那些不完美、那些挣扎,让每一个选择都有了重量,让每一个瞬间都不可复制。”
土星环在她身后缓缓旋转,冰晶反射着遥远的阳光,像无数个微小的时间胶囊。
“我们启动‘法则探针’项目,不是为了逃离现在的完美,”艾莉继续说,“而是为了理解:完美从何而来?限制为何存在?如果宇宙有规则,规则有边界吗?如果有边界,边界之外是什么?”
她举起手——一个纯粹象征性的动作,因为这里没有物理的身体——土星环的某个区域突然亮起,浮现出四个巨大的发光符号。
“现在,请允许我介绍,文明意志史上最雄心勃勃的四个研究分支。”
第一分支:时间织网
符号:一个不断自我编织又自我拆解的莫比乌斯环。
负责人:凯洛斯,一位时间物理学家,经历了八十九个轮回,但看起来永远像三十岁。据说他曾经在时间琥珀中独居了三千年,只为理解“静止的瞬间”有多少个层级。
凯洛斯的投影出现在符号旁边,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绝对零度的虚空:“时间不是河流。这是人类最持久的错觉。时间更像……一张渔网。”
他身后展开一幅动态图:无数光点构成的三维网格,网格节点在规律地脉动。
“传统物理学告诉我们,时间是连续的、均匀的。但我们的实验表明,在普朗克尺度下,时间有最小的‘编织单元’——你可以想象成渔网的绳结。宏观的时间流动,是无数个微观绳结按特定模式激活的结果。”
一个绳结被放大,可以看到它内部复杂的拓扑结构。
“时间织网项目的目标,”凯洛斯继续说,“不是简单地回溯或加速时间,而是理解这张网的编织规律。如果我们能掌握规律,理论上就可以……”
他停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
“可以刺绣。”艾莉轻声接话。
凯洛斯点头:“是的。可以在时间的基底上,绣出新的图案。比如,创造一个时间流速呈螺旋变化的区域——中心快,边缘慢,像一个时间的漩涡。或者,编织一个时间循环,但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每次循环都有微妙变化的螺旋上升。”
现场响起一阵思维波动,那是震惊与好奇的共鸣。
“第一个应用:‘昨日重现’保护区。”凯洛斯展示出火星博物馆旁的实验区画面,“那里不是重建的历史场景,而是真实的时间刺绣——我们将方圆一百公里的时空,编织成了一个可以随意翻阅的书。你可以走进公元前2600年的古埃及,亲眼看着金字塔的建造,然后转身就进入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两个时代在同一物理空间,但处于不同的时间图层。”
“安全吗?”一个意识提问。
“绝对安全,”凯洛斯保证,“每个时间图层都有隔离边界,就像书页之间有装订线。而且,我们设置了多重保险:任何可能改变历史的交互都被禁止;参观者的意识会进入‘观察者模式’,无法对过去产生实质影响;最关键的是,整个保护区的时间刺绣是可逆的——任何时候,我们都可以把那张‘书页’拆掉,恢复原状。”
现场沉默了数秒,然后爆发出思维的闪光——那是赞同的信号。
第二分支:信息疫苗
符号:一个被护盾包裹的发光链式结构。
负责人:萨堤,前“信息吞噬者”研究组首席专家。他曾经花费两百年时间,潜入一个被吞噬星系的遗迹,在绝对的虚无中寻找信息结构残留的“鬼影”。
萨堤的投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眼神里有种见过太多毁灭的疲惫。“宇宙中最可怕的不是物质的消亡,而是信息的彻底抹除。当一个文明被清理机制抹去,连记忆的痕迹都不剩,那才是真正的死亡。”
他展示出一段令人心悸的影像:一片曾经存在过数百个恒星的星域,现在只剩下绝对的黑暗。不是没有光的黑暗,而是连“没有光”这个概念都模糊的、信息真空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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