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时刻:沈国梁的“官腔”与沈秀娟的“数据”
研讨会进入互动提问环节。
台下举手的人不少。主持人点了前排一位戴眼镜的学者模样的人。
“沈老师您好,我是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的。您刚才的分享非常生动。”学者推了推眼镜,“但我有一个疑问,居民主导的模式,在小型胡同或许可行,但如果面对的是成片的老旧小区,几百户甚至上千户,这种基于熟人社会的协商机制,还能有效运转吗?会不会陷入‘集体行动的困境’?”
问题很专业,也很有针对性。不少人都看向沈墨。
沈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向沈国梁,微微点头。
沈国梁会意,拿起面前的话筒。他的官腔自然而妥帖地流淌出来:“这位老师提的问题非常好,也是我们实践中一直在思考的。我是沈国梁,合作社理事,也是沈老师的儿子。”
他先做了身份说明,然后不紧不慢地说:“您提到的‘集体行动困境’,理论上确实存在。但我们的实践表明,关键在于如何构建有效的‘组织载体’和‘激励机制’。”
“在规模较大的社区,完全照搬我们胡同的‘全员大会’可能不现实。但可以借鉴‘分层协商、代表决策’的思路。”沈国梁语气平稳,“比如,可以以楼栋或单元为单位,推选代表组成‘议事会’,议事会再选举产生‘理事会’。重大事项由议事会初议,理事会细化,最后公示征求全体居民意见。这样既保证效率,又兼顾代表性。”
他顿了顿,继续说:“至于激励机制,除了我们探索的‘积分制’,还可以结合社区公共资源分配、荣誉称号赋予、甚至是小额物质奖励等多种方式。核心是让‘合作’和‘贡献’变得可见、可衡量、可回报。这其实和企业管理的KPI原理有相通之处,只不过我们考核的不是业绩,是‘社区共同体’的向心力。”
一番话,既有理论框架,又有实践参照,说得滴水不漏。那位学者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主持人又点了一位街道干部。
“我想请问沈秀娟女士。”这位干部四十多岁,看起来干练,“您在合作社负责居民动员和矛盾调解。在实际操作中,您遇到最大的阻力是什么?是怎么化解的?有没有那种特别难缠、就是说不通的居民?”
问题直接,甚至有点尖锐。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沈秀娟。
沈秀娟今天化了淡妆,但此刻脸颊还是微微发红。她拿起话筒,先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紧。
“最大的阻力……”她努力让声音平稳,“最开始是‘不信任’。大家被各种拆迁纠纷吓怕了,觉得我们搞合作社是忽悠,最后钱房两空。还有觉得我们沈家想从中捞好处。”
她语气渐渐流畅起来:“化解的办法,就一个字:透。把所有信息摊在阳光下。我们开了多少次会,每次会议记录都贴出来;每一笔钱怎么花,每月明细都公示;连我们自家人为这事吵了架、拍了桌子,都不瞒着。街坊们慢慢发现,我们是真心想干成事,不是为自己谋利。”
“至于特别难沟通的……”沈秀娟苦笑了一下,“有。比如我们胡同有户人家,兄弟俩为了老房子的继承份额,打了十几年官司。合作社成立时,他俩都不同意,觉得会损害自己利益。”
台下不少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们没有硬来。”沈秀娟说,“先找周老爷子——就是我们胡同最有威望的长辈——去分别谈心,听他们诉苦,理解他们的难处。然后,我大哥——就是沈国梁——利用他懂法律和政策的优势,帮他们分析了各种方案的利弊。最后,我们合作社理事会提出一个折中方案:暂时搁置继承争议,先以他们父亲的名义入股,等新房盖好、产权清晰后,再按法律程序分割。这期间产生的收益和分红,单独记账。”
她看向台下:“这个方案,兄弟俩接受了。因为他们发现,继续僵持下去,老房子塌了谁都得不到。而先加入合作社,至少能保住资产,还能增值。后来在施工中,弟弟还主动报名参加了青年突击队,现在干得挺起劲。”
故事讲得具体,有细节,有转折。台下很多人听得入神。
“所以我觉得,”沈秀娟总结道,“没有绝对‘说不通’的人,只有没找到‘说得通’的方法和角度。关键是要真诚,要站在对方立场想问题,更要给出实实在在的、能看得见的出路。”
掌声再次响起。沈秀娟放下话筒,手心全是汗,但心里却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接着,又有人提问,关于资金监管、关于与开发商谈判的技巧、关于后期物业管理设想。沈国梁和沈秀娟配合默契,一个从宏观制度和法律层面解答,一个从具体操作和人情世故角度补充,回答得有理有据,又接地气。
气氛越来越热烈。原本有些沉闷的研讨会,因为这个小胡同案例的鲜活讲述,变得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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