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香抬眼扫了圈桌边坐着的儿女,嘴角撇了撇:“你们这话说的,我还能不知道。给你们二哥挑媳妇,那必须得是模样周正、手脚勤快、家里外头都能拿得起的,差一样都不行!”
张建军抬头笑了笑:“爹,娘,我没啥挑的,你们觉得合适,我就听你们的。
饭罢,碗筷一推,王桂香对着正给仨孩子擦嘴的吴春燕扬了扬下巴:“老大家的,把碗碟收拾了吧。”
她顿了顿又不放心地补了句,“柴火省着点烧,不是啥金贵物件也不能瞎造,那擦桌子的抹布,用凉水涮涮就行,别动不动就烧热水,浪不浪费?”
吴春燕手一顿,嘴上没吭声,暗地里却伸手在身旁张强军的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张强军正揉着肚子打饱嗝,冷不丁被掐得“嘶”一声疼得龇牙,忙不迭开口替媳妇解围:“娘,春燕这阵子可忙呢,铁蛋和钢蛋那俩皮猴,离了人眼睛都不行。”
“您是不知道,昨天就看漏一眼,俩人的作业就没写,今儿一早就被老师堵在教室门口训,回来耷拉着脑袋跟斗败的鹌鹑似的。这要是没人盯着,明儿指不定又得挨罚,您忍心看俩大孙子天天被老师数落?”
王桂香被儿子堵得噎了一下,她知道吴春燕是故意躲懒,可俩大孙子的功课,确实比刷碗要紧。她没好气地瞥了吴春燕一眼,阴阳怪气地哼了声,转头冲张红英房间喊:“红英!红英!”
张红英吃完饭正趴在炕桌上看书呢,听见王桂香喊忙应着跑出来:“娘,咋了?”
“你大嫂忙着看孩子,脱不开身,”王桂香斜着眼说,“今儿这碗就委屈你这个做小姑子的收拾了。”
张红英抿了抿嘴,知道娘这是被大嫂拿捏住了,自己再多说也是白搭,只能低低应了声“知道了娘”,委委屈屈地挪到桌边,拿起油腻的碗碟往厨房去。
这头闹哄哄的,那头张红军早就溜回了自己屋。他揣着本小人书往被窝里一钻,管他谁洗碗谁干活,反正家里的活儿从来轮不到他这个老儿子沾手,安安稳稳看他的《地道战》才是正经事。
王桂香看着小女儿进了厨房,又瞪了眼吴春燕,气呼呼地起身往自己房间走。
王桂香一进房门就把门帘摔得哗啦响,转身往炕沿上一坐,对着张铁牛说:“老头子,我琢磨着田会计家的闺女田宝,给建军做媳妇咋样?”
张铁牛抬眼皮瞥她一眼:“田家那丫头?我看悬。”
“咋就悬了?”王桂香不服气地拔高了声,“咱跟田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知根知底的!那丫头长得不错,还是个初中生,在村里头算有文化的了,性子也温顺,不是那咋咋呼呼的性子。”
张铁牛慢悠悠道:“你忘了?田宝跟红英同岁,才十八,穿着打扮就跟老大家的似的,灰扑扑的,一点鲜亮气都没有。建军都二十五了,你觉得他能看上?”
“你懂个啥!”王桂香白他一眼,“娶妻娶贤,又不是娶画儿!田宝那孩子,我见过她给家里挑水、喂猪,手脚麻利着呢,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娶过来能帮衬家里多少活计?”
“哪像前阵子那个陶娇娇,哼,脸上擦得跟猴屁股似的,听说有点钱全造在衣裳和雪花膏上了,妖妖娇娇的,一看就不是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娶进门怕不是要把家底子都败光!”
她越说越气,想起上次去县里赶集的事:“前阵子我去县里买布料,正好撞见陶娇娇进国营饭店,你猜咋着?就她一个人,竟点了两盘肉菜!多大的胃口能吃得了?”
“不就一个临时代班的,一个月挣那点工资,经得起这么造?还好当时没应下这门亲,不然建军往后可有罪受了!”
张铁牛眉头拧成个疙瘩,他是真没料到,那个陶娇娇看着就是个普通知青,竟还有亲戚在县政府里头。早知道这样,当初哪能看着老婆子那样拿捏人家?
如今倒好,人直接去县政府代班了,就算最后留不下来,凭着这层关系,往后找工作也肯定比他们这乡下泥腿子顺溜得多。
他暗自叹了口气,这些城里来的知青果然不能小瞧,一个个看着不起眼,谁知道背后藏着什么能搭上手的亲戚门路。就说上次陶娇娇来办介绍信,那可是政府里的王干事亲自写的条子。
现在人已经实打实得罪了,再说啥都没用了。就凭人家小陶知青现在的光景,又有那层门路在,怕是瞧不上建军了。
张铁牛把心思拉回来,对着王桂香沉声道:“我不是说田宝这姑娘不好,实在是她家底子太单薄。田会计那一家子,祖祖辈辈都守着那几亩地刨土坷垃,别说在厂里上班的,连个吃公家饭的亲戚都没有。真要是成了亲,她能帮衬建军啥?将来家里真遇上点难处,他们能搭上个啥手?”
“依我看,咱得往城里找。找个工人家庭的闺女,爹妈要是在厂里上班,那门路就多了。将来不光建军能沾光,万一有招工的机会,还能想着红军点,这才是长远计。”
“啥?”王桂香眼睛一瞪,“工人家庭的咋不给红军留着?老头子你糊涂了?红军是老幺,将来更得找个有靠山的?”
张铁牛被她吵得不耐烦,提高了嗓门:“你是不是没带脑子?红军那性子,油嘴滑舌的,干活怕累,念书不行,城里姑娘能看上他?建军好歹也是个排长,先给他把婚事定了,攀上个工人家庭,将来全家都能跟着沾光!听我的,没错!”
他顿了顿,放缓了语气:“明天你就进城,去找赵媒婆。她人头熟,让她给建军留意着,城里姑娘,工人家庭的,条件别太差的,多挑几个让咱瞅瞅。”
王桂香虽觉得心里不舒坦,可想想老头子说的也有道理,便没再反驳,只是闷声道:“行吧,明天我就去趟城里。可要是赵媒婆狮子大开口要媒人钱,我可跟你说……”
“该花的就得花,”张铁牛打断她,“为了建军的婚事,这点钱算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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