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在土路上颠得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车窗外的玉米地早被割得光秃秃的,风卷着枯草片子打在车窗上,沙沙响得烦人。陈安倚着车窗,意识看向仓库里的帆布包。那里面是户口本、村里开的证明,还有陈大牛那张盖着食品厂红章的工作证——照片上的爹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胸前别着支英雄钢笔,那是他当采购副科长时,厂里发的奖品。
食品厂的红砖门楼在远处冒头时,陈安深吸了口气。传达室的老张头探出头瞅了她两眼,听说是来领陈大牛工资的,往办公楼指了指:“上二楼会计室,找王金珠,她管着这事呢。”
会计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飘出股墨水混着算盘油的味儿。陈安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个脆生生的女声:“进。”
办公桌后坐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齐耳短发用黑卡子别着,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正低头在账本上划拉。听见动静抬眼,目光在陈安脸上打了个转:“你是?”
“王会计您好,我是陈大牛的女儿陈安,来领这个月的钱。”陈安把布包放在桌上,一样样往外掏东西,手指有些发僵。
“陈大牛?”王金珠手里的蘸水笔“啪”地掉在墨水瓶里,溅了点墨在账本上。她赶紧捞起来,用抹布擦着桌子,“你是老陈的闺女?都长这么高了……那你娘孙月娘呢?按说该她来的,上个月还跟我念叨,说天冷了,想领了钱给你扯块厚布做棉裤。”她一边说,一边从铁皮柜里翻出个牛皮纸文件袋,“你爹当采购副科长那阵子,去乡下收山货,总想着给食堂捎点新鲜菜,车间的人都念他的好……”
陈安的指尖捏着陈大牛的工作证,指腹蹭过照片上爹的笑脸,声音压得很低:“我娘……不在了。”
“不在了?”王金珠手里的文件袋“咚”地砸在桌上,她直愣愣地看着陈安,半晌才憋出句,“咋……咋这么突然?前阵子还好好的……”
“上个月去后山拾柴,碰上野猪了,为了躲它,摔下崖了。”陈安的声音很轻,像怕惊着谁,“等村里人找着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王金珠摘下眼镜,用袖口抹了把眼角,再戴上时,声音哑了:“造孽啊……我这嘴,真是该打。”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三年前你爹为了救掉河里的小孩……这才刚过了三年,你娘又……”她叹了口气,拿起笔,“村里开证明了吗?领这钱得按规矩来,手续不能少。”
陈安把盖着村委会红章的证明推过去:“都办齐了。以后就由我来领。”
王金珠仔细核对着证明上的字迹,又翻出陈大牛的档案核对,确认无误后,才在工资册上签下名字,从铁盒子里拿出钱票,一张一张数得格外仔细:“这个月的代班工资是二十块,还有二斤粮票、一两油票,一两肉票,你点点,没错吧?”
陈安数了两遍,把钱票小心地塞进信封,又放进衣服内袋,扣好纽扣:“没错,谢谢您。”
“谢啥,都是该给的。”王金珠看着她,眼神软了些,“你爹走的时候,你才刚上初中,这几年跟着你娘,苦了你了。”
陈安没接话,只是垂着眼。
“明年夏天就高中毕业了吧?”王金珠往椅背上靠了靠,“现在这形势,大学是不用想了。按厂里的政策,你爹这岗位,你毕业就能申请接班,直接顶你爹的缺进采购科,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娘以前还跟我唠,说就盼着你毕业接班,能稳稳当当地在厂里上班,不用再像她似的,在土里刨食。”
陈安捏了捏衣角,声音闷闷的:“我娘临走前也是这么说的。她说爹以前总念叨,在厂里上班最稳当,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能按月领工资,比啥都强。”
王金珠拿起笔,在张烟盒纸上写了串号码:“这是会计室的电话,你要是想提前问问接班的手续,或者厂里有啥招工的信儿,就打这个电话找我。”她顿了顿,又说,“你爹在采购科待了七八年,老同事都念他的好。等你接了班,有啥不懂的,尽管问,没人敢欺负你。”
陈安接过烟盒纸,叠好放进布包:“谢谢您,王会计。”
“路上当心点,这时候车少,别等天黑了还没坐上返程车。”王金珠看着她起身,又补了句,“有啥难处,别自己扛着,来厂里找我,或者找以前跟你爹搭班的老李,都行。”
陈安“嗯”了一声,转身走出办公楼。风卷着地上的煤渣子打旋,吹得车间的铁皮屋顶哗哗响,她抬头望了眼食品厂的烟囱,烟囱里正冒着淡淡的白烟。
陈安把钱票仔细收进仓库。系统仓库是静止空间,难得进一次市里,正好囤货。陈安转身从仓库里收着的旧衣里翻出件洗得干净的白衬衫,配着条藏青色的卡其布工裤——这是她特意备下的“干事装”,袖口笔挺,裤线压得笔直,往身上一套,倒真有几分机关干事的模样。背上半旧的帆布包,手上挎着竹篮。她快步出了门,直奔离食品厂最近的城南供销社。
七零年代的供销社总是人来人往,货架上的搪瓷缸子、粗布头巾摆得整整齐齐。陈安没看这些,径直走向最里头的布区。柜台上方挂着五颜六色的布料,卡其布的深绿、灯芯绒的暗红,在日光灯下泛着朴素的光。她掏出布票往柜台上一放:“同志,要六尺深灰色劳动布。”
售货员拿起竹尺量布,木尺划过布料发出沙沙声。陈安眼尖,瞥见旁边柜台的毛线筐:“再加四两藏青色羊毛线,要纯毛的。”这年头毛线金贵,四两刚够织件薄毛衣,贴身穿正好。
“姑娘家穿藏青也太素净了,整点那粉红的多俏气!”售货员一边用称称着毛线,一边咂着嘴搭话,“你这年纪,穿点鲜亮的多好,瞅着就精神。”
陈安摇摇头:“耐脏。”
布和线刚包好,她又指向斜对面的棉布区:“四尺淡蓝细棉布。”那布料摸着细软,贴身穿肯定舒服。
食品区的香味勾着人往里走。东北十月已透着寒气,供销社的地面码着成箱的苹果和梨,箱子缝里飘出淡淡的果香。陈安指着最上面的箱子:“苹果三斤,梨也来二斤。”,她倒是想多买点,奈何限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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