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将镰刀往背后一别,木柄卡在褪色的蓝布腰带里,稳稳当当。
她弯腰背起最后一筐猪草,沉甸甸的分量压得背篓带子陷进肩膀,却没勒出半分红痕——基因优化液早已重塑了她的筋骨,这点重量不过像拎着只空筐。
她抬头望了眼天色,夕阳把远山染成金红色,扬声道:“走了。”
福妮看着自己背篓里那点可怜的猪草,稀稀拉拉地铺在筐底,连竹篾的缝隙都遮不住。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砸在打补丁的衣襟上,这次是真的慌了——她奶钱婆子的竹条子沾了水,抽在身上能疼得半夜睡不着,后背的旧伤还没消呢。
“等等我……”福妮抽噎着追上去,小短腿在碎石路上磕磕绊绊。
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歪歪扭扭地拖在身后,像株被霜打蔫的狗尾巴草。
前头的队伍里,二柱正牵着三丫的手。三丫嘴里含着颗野山楂,果肉早被嚼没了,还含着核不肯吐。
小脸蹭得脏兮兮的,笑起来露出两颗豁牙,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星星。
驴蛋在旁边蹦蹦跳跳,手里的狗尾巴草甩得呼呼响,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是从大队广播里听来的《东方红》,词儿记不全,就反复哼那两句“东方红,太阳升”。
陈安走在最前头,脚步迈得又稳又大。背篓里的猪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应和着山风。
福妮跟在最后头,眼泪渐渐止住了,只剩下鼻子抽抽搭搭的声响。她盯着前面几个晃动的身影,眼珠子在眼眶里转得飞快。
回家该怎么说?先扑到奶怀里哭?还是说猪草被山里的野兔子叼走了?或者干脆把草藏在柴火垛里,明天混进新割的草里一起交?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只要能躲过今晚的打,什么招儿都想得出来。
走到山坳拐角处,三丫突然被路边的野菊花吸引,挣开二柱的手跑过去摘。黄灿灿的花瓣沾了她满手,她献宝似的举到二柱面前:“哥,好看!”
二柱笑着摸摸她的头,把花瓣别在她发间。这一幕落在福妮眼里,像根细针戳进心里——三丫凭什么就能被人疼?明明连工分都挣不到,却有花戴,有果子吃,自己累死累活还得挨揍。
她又瞅向陈安的背影,心里的火气更旺了。以前她只要缠着陈安撒个娇,扯着袖子晃两晃,陈安总会把草分她一把。
今天她都在地上打滚了,连裤腿都蹭破了,陈安却像块石头似的硬邦邦,半根草都不肯给。
果然就跟奶说的一样,陈安就是个装模作样的贱货,没了娘管教,越发没良心了。
至于杨丽和李思,福妮倒没什么感觉。她奶钱婆子常坐在村口老槐树下说,知青都是城里来的金枝玉叶,说不定哪个就有大关系,将来是要当大官的,犯不着得罪。
再说那俩知青今天也只拿了三个工分,比自己强不到哪儿去,根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二柱和驴蛋她不敢惹。这俩小子看着闷不吭声,实则都是暴脾气。
上次她抢了驴蛋捡的铜烟嘴,被俩人按在地上揍得胳膊青了好几天,回家还不敢跟奶说。如今见他们走得近,福妮只敢远远跟着,连粗气都不敢喘。
一行人踏着暮色往村里走,山脚下的炊烟已经连成了片,混着柴火的焦香和饭菜的香气飘过来。陈安先往大队猪圈走,将猪草倒进指定的草垛,李桂芳正在给猪喂食,见她过来,点点头:“今天的草好,记上了。”
陈安“嗯”了一声,转身往自家走。灶台上蒙着层薄灰,水缸里的水只剩小半缸。
她放下背篓,拿起扁担和水桶往井边走,暮色里,她的影子被拉得孤零零的。
另一边,福妮磨磨蹭蹭地进了钱家院门,刚把背篓往墙根一靠,就被钱婆子的尖嗓子喊住了:“死丫头,今天挣了多少工分?”
钱婆子正坐在炕沿上纳鞋底,见福妮低着头不说话,眼睛一瞪,放下针线走过来。
她一把抢过背篓,倒出来的猪草还不够喂鸡的,顿时火冒三丈:“就这点?你是去山上睡觉了还是偷懒了?”
福妮“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钱婆子怀里蹭眼泪:“奶,不是我懒,是陈安!她今天割了满满一筐,我求她分点给我,她不光不给,还骂我是馋嘴猫……”
“陈安?”钱婆子眉头一挑,手里的顶针在炕沿上磕得邦邦响,“又是那个小丧门星!她娘死了,越发没规矩了!”
福妮见奶动了气,哭得更起劲了:“她还说,我是没人要的野丫头,活该挣不到工分……”
她边说边偷瞄钱婆子的脸色,见对方眼里的怒火越烧越旺,赶紧又加了句,“二柱他们都看见了,就陈安最凶,还推了我一把呢!”
这话彻底点燃了钱婆子的火气。她早就看陈安家不顺眼,孙月娘在世时就比她体面,人缘也好。
如今死了,留下的丫头还这么碍眼,一个人在家也能把日子撑起来,不像自家福妮,干啥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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