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踪”小队带着满腹疑云和那份沉甸甸的疏离感,在苍茫暮色中悄然撤离了曼那囡寨。返回临时指挥所的路途显得格外漫长,密林似乎比来时更加幽深莫测。老妪最后那段古傣语的警告,如同带着荆棘的藤蔓,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浊气和不宁……那罗的安宁……古老的约定早已破碎……永远别再回来……”
指挥所内,气氛凝重。顾知今反复播放着陈涛通过隐蔽录音设备捕捉到的、经过降噪处理的老人话语片段,眉头紧锁,仿佛在破译某种古老的密码。林筱筱、张教授、以及远程连线的沈渊、吴冕、苏眠,都在等待着他的解读。
“浊气……”顾知今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在傣族乃至许多南方少数民族的古老观念中,并非单指污秽。它常常指代那些来自外界、会破坏本地自然和谐与精神平衡的‘外来因素’——可能是陌生的疾病、冲突的理念、贪婪的**,或者……对自然圣地的粗暴侵扰。老人说我们带着‘浊气’和‘不宁’,这可能不仅仅指我们作为外来者的身份,更可能指我们身上携带的、与调查‘山神杵’(那罗)这件事本身相关的‘因果’或‘关注’。在她看来,我们的到来,就是将山外世界的‘不宁’与‘麻烦’,引向了本应‘安宁’的那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罗’,这个词很关键。在古傣语和一些周边民族语言变体中,‘那罗’(或类似发音)可以指代‘巨大的石柱’、‘地之轴心’,有时也与某些古老的自然神灵或地只名讳相关。这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曼那囡寨民对‘山神杵’的特定称谓。在他们的认知里,‘那罗’需要‘安宁’。这暗示了一种关系——不是单纯的恐惧或崇拜,而是一种强调‘互不干扰’、‘保持距离’的共存状态。”
“然后是‘古老的约定早已破碎’……”顾知今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这可能是最核心的线索。约定,意味着双方(或几方)之间曾存在某种协议或默契。一方显然是曼那囡的先民,另一方……很可能就是‘那罗’本身,或者与‘那罗’相关的‘存在’。约定的内容是什么?可能是‘寨民不主动侵扰那罗,那罗也不危害寨民’,或者更复杂的互动规则。但如今,‘约定’破碎了。是什么时候破碎的?是因为几十年前那批‘外乡人’的勘探?是因为岩罕的死亡和最近的事件?还是更早?破碎的后果是什么?显然,在老人看来,后果就是‘不宁’与危险。”
林筱筱接过话头:“所以,曼那囡寨民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排外性,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隐居避世,更可能是因为他们将我们视为‘破坏约定’、带来‘浊气’和‘不宁’的、可能再次惊扰‘那罗’的‘麻烦源头’。他们排斥的,是可能打破目前脆弱平衡(哪怕这个平衡已经破碎)的任何外部因素。”
陈涛补充了现场观察的细节:“寨子里非常安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连鸡犬之声都没有。那些有人居住的竹楼也都门窗紧闭。唯一主动接触我们的中年男子,态度冷硬,划定明确的界限(只准喝水,不准靠近屋子,不准交谈)。而那位持杖老妪,地位显然很高,她的警告虽然语气平淡,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极意味。整个寨子给我的感觉,不像普通的偏远村落,更像是一个……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的、自我封闭的避难所或守墓人社区。”
“守墓人……”顾知今咀嚼着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或许,这个比喻很贴切。他们守护的,可能不仅仅是祖先的坟茔和古老的技艺,更是那个与‘那罗’相关的、已经破碎的‘约定’的记忆,以及避免‘那罗’被进一步惊扰、导致更大灾难的责任感。他们的排外,是一种出于自我保护和历史责任的、极其严格的‘隔离措施’。”
苏眠从情报角度分析:“根据我们后续对更广泛区域老人的侧面询问,曼那囡寨子与外界断绝联系,并非近几十年才开始的。至少在解放前,他们与山外乡镇的来往就极其稀少,且多限于用一些山货交换最必需的盐铁,从不参与地方事务,也极少通婚。这种刻意的疏离,很可能有着非常久远的历史根源,与他们特殊的‘守护者’身份直接相关。”
吴冕则报告了信息中心的发现:“我们对曼那囡区域的历史卫星影像进行回溯分析,发现过去三十年里,该区域的植被覆盖和地表人类活动痕迹(如开垦地)在持续、缓慢地减少。这意味着寨子的人口可能一直在自然减少,或者活动范围在不断收缩。这与一个走向消亡的、封闭社群的趋势相符。”
沈渊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冷静地总结道:“情况基本清晰了。曼那囡是一个与‘山神杵’(那罗)存在深刻历史羁绊的特殊村落。他们掌握着古老的傩戏传承和应对知识,但同时也背负着因‘约定破碎’而产生的沉重负担和高度警惕。他们将外界视为威胁平衡的‘浊气’,因此表现出极端的排外性。这种排外,根植于他们的生存经验和集体记忆,短期内难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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