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热像是架在火上烤,皮肉焦枯,骨头却浸在冰窖里,咯吱作响。伤口那一片滚烫肿胀,一跳一跳地疼,仿佛有什么活物在里面啃噬,要钻出来。
陈伍蜷在臭气熏天的角落里,意识在昏沉和短暂的清醒间剧烈摇摆。每一次清醒,都被更猛烈的痛苦和虚弱淹没。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伤口在烂,烧退不下去,明天如果还不能操练,那把总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军法。
死路一条。
王老歪守在一旁,干枯的脸上每道皱纹都挤满了焦虑,他能做的只有不停更换额头上那点早已失去效用的凉水布,以及警惕地注意着四周,防止有人趁病要命。
夜色渐深,窝棚区鼾声四起,间或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呻吟。寒风从破棚的缝隙里钻进来,刮在脸上,像刀子。
陈伍又一次从灼热的昏沉中挣扎着睁开眼,视线模糊,看到王老歪靠着土墙,脑袋一点一点,也在强打精神。
“老歪哥……”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王老歪一个激灵,凑过来:“伍子?咋样?”
“……不行了……”陈伍喘着气,每一个字都扯得喉咙和胸口生疼,“得……想法子……弄点药……”
王老歪脸色一苦,压低了声音:“这鬼地方,哪来的药?粮台那些爷,恨不得咱们都死绝了,好省下口粮……就算有,也贵得要命,拿啥换?”
陈伍眼神涣散,是啊,拿什么换?他们除了一条烂命,一无所有。
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一点点淹没上来。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从窝棚外侧响起。
不是巡夜兵丁那种故意踩得很重的步伐,也不是溃兵起夜时虚浮踉跄的动静。那脚步声太轻,太稳,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像是贴着地面滑行。
王老歪猛地绷直了身体,警惕地望向声音来处的黑暗,手下意识摸向身边那根充当烧火棍的木柴。
陈伍也听到了,他努力偏过头,看向棚外。
一个模糊的黑影,如同从浓墨般的夜色里分离出来,悄无声息地立在离他们不到五步远的地方。
黑袍。又是那个黑袍人!
陈伍的心脏瞬间揪紧,连呼吸都停滞了。他来了?他来做什么?
王老歪显然也认出了这个近日时常出现在校场边缘的神秘人,喉咙里发出极低的一声嗬响,像是受惊的野兽,握着木柴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黑影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陈伍那肿胀溃烂、裸露在外的伤臂上。
没有任何言语。
黑袍下,一只手臂探出。手指修长,肤色在暗夜里显得有些苍白。指尖拈着一个不大的、深色的小陶瓶。
手臂轻轻一扬。
那小陶瓶划出一道低缓的弧线,精准地落在陈伍手边干燥的草堆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做完这个动作,黑影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如同融入水流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从来到走,不过两三息时间,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窝棚角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小陶瓶静静躺在草堆上,像一个沉默的、来自幽冥的馈赠。
王老兀自僵在原地,半晌,才缓缓松开握着木柴的手,手心全是冷汗。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那陶瓶,又看看陈伍,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他给的?药?”
陈伍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深色的小瓶。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伤口阵阵抽痛。
是药?
还是……别的什么?
毒药?试探?
那黑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几次三番的出现,昨夜击退疤鼠的土块,如今这莫名送上的药瓶……他到底想从自己这个微不足道、濒死的小兵身上得到什么?
求生的本能疯狂叫嚣着,让他去抓住那瓶可能是唯一的希望。但更深沉的恐惧却拉扯着他,警告他这莫名而来的“善意”背后,可能藏着无法承受的代价。
王老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挣扎,最终,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对未知的警惕。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陶瓶捡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极其清苦、带着淡淡奇异腥气的味道钻入鼻腔。
“像是……金疮药?”王老歪不确定地低语,他在军中厮混久了,隐约闻过类似的味道,但似乎又有些不同,这气味更冲,更怪。
他看向陈伍,眼神询问。
陈伍剧烈地喘息了几下,高热让他的思维混乱而直接。他看着那陶瓶,又看看自己溃烂流脓的伤臂。
还能比现在更坏吗?
他咬着牙,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王老歪不再犹豫,拔开瓶塞,借着棚外极其微弱的夜光,看到里面是一种深褐色、近乎黑色的药粉。他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抖落一些在陈伍肿胀溃烂的伤口上。
药粉触及创口,一阵极其刺激的刺痛猛地传来,像是被无数细针同时扎刺,又像是撒了一把盐!
陈伍身体猛地一颤,喉间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额头上瞬间冒出大颗的冷汗。
王老歪手一抖,差点把瓶子扔了,惊疑地看着陈伍。
但那剧烈的刺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几息之后,一种奇异的清凉感开始从伤口处蔓延开来,迅速压下了那灼热的剧痛,甚至连周围皮肤那滚烫的红肿,似乎都随之消退了一点点。
虽然依旧虚弱,依旧发烧,但伤口那折磨人的、持续的灼痛,竟然真的减轻了!
陈伍喘着气,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臂。那深色的药粉覆盖在伤口上,仿佛形成了一层薄薄的保护膜。
王老歪也看到了变化,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赶紧又小心地洒上一点药粉,然后用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这……这药……”王老歪声音依旧压得极低,带着敬畏和恐惧,“真有用……”
陈伍没有说话,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久违的清凉感,以及体内高热似乎也随之略微减退的迹象。
命,暂时吊住了。
看着那瓶来自黑影的、诡异的药。
他目光再次投向棚外无边的黑暗,那里早已空无一物。
可那种被无形之手攫住的感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他活了下来。
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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