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在夜里发了疯地疼。
像是有无数烧红的细针,在皮肉深处反复搅刺,又像是被什么活物啃噬,一跳一跳,带着灼人的热度,迅速蔓延到整条胳膊,牵连着半边身子都跟着滚烫发僵。
冷。又冷得牙齿格格打战,破棉絮根本挡不住关隘里夜夜的阴寒,寒气却与体内的灼热诡异交织,冰得骨头缝都疼。
陈伍蜷在角落,把自己缩成一团,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又迅速变得冰凉,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死死咬着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从齿缝间漏出。
黑暗里,其他溃兵的鼾声、呻吟、梦呓变得格外清晰,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嗡嗡作响的膜。意识在剧痛和高热中浮沉,一会儿是另一个世界模糊的光影,一会儿是喷溅的鲜血和砸落的尸体,一会儿又是疤鼠狞恶的脸和把总挥舞的鞭影。
王老歪被身边不正常的动静和滚烫的温度惊醒,摸索过来,压低声音:“伍子?伍子?!”
他碰到陈伍滚烫的额头,吓了一跳:“咋烧成这样了?!”
他想起白天那伤口,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胡乱撕下自己号褂里稍干净点的布条,蘸了点昨晚存下的、冰凉的浑水,敷在陈伍额头上。
那点凉意短暂地拉回了一丝清醒。陈伍艰难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只看到王老歪焦灼的轮廓。
“撑住……天亮就好了……”王老歪的声音干涩,他自己都知道这话有多苍白。在这地方,受了伤,发了烧,几乎就是判了死刑。
敷额的布条很快变得温热。王老歪又换了一次水,效果寥寥。
后半夜,陈伍开始说胡话,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些谁也听不懂的词句,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王老歪守着他,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他能做的,只有不停地换冷水,以及警惕地注意着四周。他知道,一旦被巡夜的兵丁发现有人病重,很可能直接就被拖走“处理”掉,免得传染,也省了粮食。
黑暗浓重,时间流逝得极其缓慢。每一刻都是煎熬。
天快亮时,陈伍的胡话停了,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体温依旧烫得吓人,人陷入一种昏沉的死寂。
王老歪稍稍松了口气,疲惫和困意袭来,靠着土墙打了个盹。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粗暴的脚步声和呵斥声惊醒。
“起来!都滚起来!点卯了!”
天已蒙蒙亮,军官带着兵丁又来催逼操练。
王老歪一个激灵,赶紧去推陈伍:“伍子!醒醒!点卯了!”
陈伍毫无反应,脸色潮红,嘴唇干裂。
一个兵丁已经注意到这边,提着棍子走过来,不耐烦地喝道:“磨蹭什么?!找死吗?!”
王老歪赶紧起身,挡在陈伍身前,点头哈腰:“军爷,他……他病了,烧得厉害,能不能……”
“病?”那兵丁皱起眉,嫌恶地瞥了一眼蜷缩着的陈伍,像是怕染上瘟疫,用棍子远远指了指,“操练敢误了,老子扒了他的皮!你,赶紧把他弄起来!”
说完,不再理会,转身去驱赶其他人。
王老歪无法,只能拼命摇晃陈伍:“伍子!听见没!得去操练!不去要没命!”
陈伍被剧烈摇晃,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晃动、嗡鸣。他试图撑起身子,却手臂一软,又跌了回去,伤口撞在地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操……练……”他嘶哑地重复着,求生本能压倒了身体的极度不适,在王老歪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头重脚轻。伤臂灼痛肿胀,沉重地坠着。
他们踉跄着汇入走向校场的人流。
校场上,把总已经黑着脸等在那里。看到陈伍被人半拖半架着过来,脸色蜡黄,脚步虚浮,他眉头立刻拧紧。
“怎么回事?!”
王老歪赶紧解释:“把总爷,他昨夜发了高热,伤口……”
“放屁!”把总根本不耐烦听,“一点小伤就要死要活?装什么孬种!入列!”
陈伍被粗暴地推进队列里,差点摔倒,勉强站稳。冷风一吹,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反而又清醒了一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今日练合击!两人一组,搏杀技!”把总高声吼道,开始分配组合。
很不幸,陈伍被分到的对手,是疤鼠。
疤鼠脸上横肉抽动一下,看着站都站不稳的陈伍,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昨日被莫名土块打中的手腕还隐隐作痛,这口恶气正没处出。
“开始!”
疤鼠低吼一声,如同饿狼扑食,猛地冲向陈伍,根本不是什么练习的搏杀技,而是直接一拳狠狠捣向陈伍面门!风声呼啸,带着明显的狠厉。
陈伍脑子昏沉,反应慢了何止一拍,眼看那拳头越来越大,只能勉强抬起未受伤的右臂格挡。
“嘭!”
沉重的力道砸在手臂上,陈伍痛哼一声,踉跄后退,伤臂被震动,更是疼得他眼前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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