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滑入察验堂侧窗,窗扉随即合拢,隔绝了内外。陈伍僵立在厢房窗后,心脏狂跳,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监军院内部果然有鬼!那黑影的身手和潜入方式,绝非寻常番役,更像是……专业的刺客或密探!他们是来销毁毒箭证据?还是来传递某种指令?
他屏住呼吸,耳朵紧贴冰冷的窗棂,竭力捕捉着外面的动静。然而,除了风声,再无任何异响。察验堂内仿佛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将那黑影和所有的秘密都无声无息地吞没了。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和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或许是半个时辰——
“吱呀——”
一声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门轴转动声,从察验堂方向传来!
陈伍猛地一个激灵,透过窗隙死死盯住那边!
只见察验堂那扇沉重的正门,竟被从里面推开了一道缝隙!一道模糊的黑影(是刚才潜入的那个?还是另一人?)如同鬼魅般闪出,迅速融入廊下的阴影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院落深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门扉再次轻轻合拢,仿佛从未开启过。
一切重归死寂。
陈伍的心脏却跳得更加厉害。他们做了什么?毒箭还在吗?文官怎么样了?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他被困在这狭小的厢房里,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只能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这种未知的、令人窒息的等待,比直面刀枪更加折磨人。
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内衫,手臂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脑中纷乱的恐惧和猜测。
这一夜,注定无眠。
次日清晨,天色灰蒙,寒风依旧。厢房的门锁被打开,一名面无表情的番役送来简单的早饭——一碗稀粥,两个硬邦邦的粗面饼子,没有半句言语。
陈伍食不知味,勉强咽下些许,心思全在外面的风云变幻上。
整个上午,监军院内一片死寂,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但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让陈伍更加不安。
午后,房门再次被打开。来的依旧是那名青袍文官,他神色如常,仿佛昨夜潜入的黑影和那支毒箭都从未存在过。只有他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疲惫和冷冽。
“陈镇抚,伤势如何?”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谢大人关怀,已无大碍。”陈伍起身行礼,心中警铃大作。
“嗯。”文官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他重新包扎过的手臂,淡淡道:“经本院连夜核查,你所呈证物、供词,确有疑点。军械库账册篡改一事,已有吏员招认,系张康余孽为掩盖贪墨亏空所为。至于那支箭……”
他语气微微一顿,目光似无意地扫过陈伍的脸。
陈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经查,乃建奴哨骑日前袭扰时,射入关墙垛口未被及时发现之流矢,后被贪利辅兵拾获藏匿,并非近日调包之物。与你所言‘查获’情形,略有出入。”
陈伍脑中“嗡”的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流矢?!藏匿?!
这简直是将惊天大案轻飘飘地化为乌有!将所有指向内部勾结、刺杀钦差的线索彻底掐断!用一个微不足道的“贪利藏匿”和“张康余孽贪墨”顶缸,掩盖了所有真正致命的真相!
那昨夜潜入的黑影……那神秘的会面……原来是为了这个!
是为了统一口径,篡改结论!
巨大的恐惧和寒意瞬间攫住了陈伍!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争辩,但迎上文官那双平静得可怕、却暗藏无尽锋芒的眼睛,所有的话都死死堵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了!监军院根本不想深究!或者说,他们查到了什么,却出于某种更庞大、更恐怖的考量,选择了掩盖!他们需要稳定,需要维持表面平衡,至少在新任御史到来之前,绝不能引爆这颗足以炸碎整个辽东的炸弹!
而他陈伍,这个最先发现“真相”的人,此刻就成了最大的麻烦和……需要被灭口的知情人!
文官静静地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缓缓道:“不过,你核查文书仔细,发现账目蹊跷,并及时上报,虽查证有误,其心可嘉。雷把总那边,本院已去文说明,此乃一场误会,你无需再担忧。”
他轻描淡写地将一场泼天大祸化为“查证有误”,并“安抚”了雷彪,看似保全了陈伍,实则将他最后一点凭依和退路也彻底斩断!雷彪岂会相信这种说辞?只会更加怀疑他陈伍与监军院勾结,故意构陷!
陈伍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无形丝线牢牢操控的傀儡,每一步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既定的命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